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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胡不归 > 第 4 章

第 4 章(2 / 2)

突如其来的闪电照亮一隅,随后而至的大雨洗刷着罪孽。第二天太阳再升起的时候,一切如旧,小草仍然在泥土里。

发酸的眼眶盛不住过多的悲痛,我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回想起当初起的名字。脱口而出的阿草,来自于记忆里面,阿爹用双手将小小的我腾到空中,忽上忽下,好似飞翔的鸟,自由自在。爽朗的笑声穿过时光,“小草好啊,韧性好,活得久……”

现下这个人双眼紧闭,泪水挂在发红的眼角,跪坐在发凉的地面上,静静等待我的宣告。柔软的感觉分明是鸟坠入松软的云间,唇间的触感告诉我,那天夜晚破碎的灵魂开始在愈合。

一场潮湿的大梦醒来之后,街角上的巡逻愈发松散,打鼓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官差走了大半,我紧绷的弦也松下一些,日子总归是在向前走。

原本贴满告示的木板被撕下大半,剩下的被密密麻麻地贴上卖菜的、卖蜜饯、卖冬袄的写满稚嫩的字,我们迫切地都想要翻去那一页。

阿婶她们并不会写字,在院子里拎住阿离他们的耳朵,拦住这些小猕猴们出去野的心思,拿出一副考察课业的架势,写下这些并不重要的事情。

我拉住别扭的阿草往集市上走,他这几天连学堂都不去了,硬是摆出一幅娇羞的架势,心里面憋着一股情绪,感激、愧疚、悲伤混杂在一起,扰得这个平日里最喜欢练武的人银枪都冷落了好几天。

“阿草,平安,快来,专门给你们留着些细肉,二两,不多不少。”大娘熟络地塞到阿草的怀里,头也不抬地继续剁肉。呆愣的阿草可是少见,我撑着上半身,眼底喊着笑,安静地在旁边看着他。

“快看,是阿草师父!”

“师父,阿娘说您是嫌我们笨,学不会那些招式,才不要我们了。”

“师父,您什么时候回来啊?”

“师父,我们好想你啊。”

……

本应在学堂里面摆着小小的脑袋,嘴里念叨“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的阿离友和他们从远处急急地跑过来,一个两个都往阿草怀里钻,剩下的就抱住双腿,拽住衣角。此起彼伏的抱怨撒娇声淹没阿草,他弯腰将阿离和友和抱起来,顺手颠了颠,“怎么会,走,现在就去武场。”

阴霾被一扫而去,干净的嗓音就像是秋日里的盛开在柔光里的米白花粒儿,幽幽地散发出暗香,引着一群小人儿向前追,一溜一溜地挤着阿草往学堂走。

我向阿草远远地挥手,拿着装满的竹篓,踩着斜斜的夕阳,往家里赶。

抓住秋天的尾巴,挎着竹篮,和阿婶大娘她们一道去采桂花。小小一个,白色里搀着点儿黄,成簇成簇地落进绿色的树间。拉下一根树枝,将竹篮子兜在底下,另一只手细细柔柔地掐断根茎。不过半个钟头,细密的竹子便染上醉人的香气。

花瓣被碾碎,揉进面团里,蒸汽往上飘个半天,桂花糕就出炉了。阿婶打走阿离想要偷吃的手,沉沉的声音砸过每一个的心头,“你阿爹也爱吃,先给他们送过去。”

几两酒、半个鸭子,加上些桂花糕、果脯被整齐地摆放在那一座坟前。我跟阿离他们拿着帕子,细细擦洗过裂痕,阿婶她们握着锄头将杂草尽数除去,阿草在描碑文。阿婶说,“村子里来了新的人,总要告诉一下他们,免得夜晚难寐的时候找她抱怨。”

塞外的风沙总是很大,这座墓建在集市的巷尾处,前面就是季娘的铁匠铺。战后的废墟上,抬首,季娘只用一句话便确定了坟墓的位置,“我在前面打铁,那些胡兵的魂听着声音,不敢来打扰。”

她生得漂亮,一双黛色的柳叶眉下笼着一对含着秋水的眼眸,是我见过最貌美的娘子。季娘以前有个儿子,若扛得住风疾,应该与阿离差不多大。她不常说话,也不爱与那些胡商做生意,总是避着人,冷着一张脸,只一门心思地放在打铁上。一声重过一声,我听着,像泣血的杜鹃。

懵懵懂懂的我躺在阿婶怀里,觉得那声音在清晨听得吓人。阿婶来回地慢慢摇晃手臂,我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是你季娘在畅快,莫怕。”

知晓人事之后,我逐渐明白季娘在畅快就自己一个人,她能在坟前打铁,而赌博差点儿将她打死的丈夫只能在地下面彻夜不敢眠地听着这声音,想着自己的灵魂可否躲过黑白无常,可否转世逃过畜生道。

干燥冰冷的触感让我怎么也回忆不起记忆中阿爹阿娘的样子,可皱着一张脸的阿离不敢用力,嘟囔着嘴,“阿爹,阿娘说我读书不是料子,可我觉得……”断断续续的声音持续了很久,久到人都散去。小小的人窝成一团,蹲坐在草地上,头靠着石碑,立下一定会保护好阿娘的誓言。

阿离的爹爹是第一个走的人,骑着马的胡兵要拉走不到十六岁的小澄姐,流氓地吃着不成调子的口哨,丑陋的双手肆意地践踏天真的橙花。小澄姐后来说,她都要认命的时候,李叔拿着个耙子就往胡人身上捅,次次都是死手。趁那人捂眼时,将她推出帐子,一个人拿着缺了口的耙子,挡在前面,催着她快走。

小澄姐跑啊跑,等她穿着破烂的衣衫晕倒在阿婶怀里时,李叔的尸体也被挂在了高高的城墙上,血流干了,泪也流干了,只剩下一双不甘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胡人的行营。

我拉着阿婶的手,藏在铁匠铺的后面,看着阿离的身影,嘴里全是化不尽的黄莲。小澄姐关上布衣店的门,躲在房间里。

战争带来的余痛远比我们想得更长更久,从遥远的江南吹来潮湿的雨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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