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此直言不讳,不怕我会杀了你吗?”平来冷道。
“首先,你是没有权利来杀‘假公主’的,只有楼兰王才会有这个权利,其次,汉代和亲的公主颇多,却大都是宗室之女或者普通宫女,这也是和亲双方彼此心照不宣的事实——以小女子拙见,和亲只是形式,嫁的是谁娶的是谁不必苛责,而和亲双方需要维持边界和平,让边疆百姓不再饱受战乱之苦,安居乐业才是实情。”
“你叫什么名字?”听及此,平来不禁放下手中长刀,眯起了双眼,似乎被面前女子的坦诚所震动,“楼兰离长安六千一百里,风俗人情与中原大有不同,况且人人传言楼兰王面貌丑陋,性情凶残,你怎会答应远嫁楼兰?”
“小女子名叫茜儿,之所以会远嫁楼兰,也是有原因的,我与盖长公主神似,容不得我不嫁,若是违背圣意,恐怕会株连亲族,另外,我自幼对楼兰便向往之极,若真能嫁给楼兰王,纵然他丑陋凶残,我也会尽己之力劝慰他爱惜百姓,交好邻国,德行天下。”
平来的眼中闪出一丝异样的光彩,但转瞬即逝,他依然面沉似水的说道:“如此说来公主是假倒也可以理解,但那根治瘟疫的秘方可是真?”
“秘方?”茜儿不禁睁大了如水双眸,一脸茫然,“哪有什么根治瘟疫的秘方,从来未有人对我提起过——不过我倒是懂些医术,只要不是疑难杂症------”
“事情复杂了------”平来不由得紧锁双眉,他焦虑的神情被茜儿和介子尽收眼底。
“不用说,此次和亲,汉室大肆宣扬和亲公主随身携带根治瘟疫的秘方远嫁楼兰,其实是为了让同样备受瘟疫困扰的匈奴知道此消息,然后半路截杀我们,目的是让楼兰与匈奴结下仇怨!”介子在一旁愤愤说道。
“也许是吧!”平来含糊答道,“我们先捱过这一夜,然后要尽快赶回楼兰!”随即,他率先向被截杀之地走去,而茜儿和介子则紧跟其身后。
可是没走出多远,刚刚翻过两个沙丘,平来便突然站住了,苍茫的夜色下,他吐出了一句比此时初上的寒意更令人冰冷彻骨的话:“我们此行真是劫难重重------”
一弯隐隐的月惨淡地照亮了对面的沙丘,沙丘上蹲伏着几十只灰黄的身影——它们正是凶残无比的沙漠土狼!
“嗷——”看见了平来等三人,领头的那只土狼对着天空发出悠长的一嚎,似在示威,而群狼也随之嚎叫起来,顿时狼嚎之声此起彼伏,充斥于耳,在静寂的沙漠之中听起来格外凄厉恐怖。
“平来------我们怎么办?”介子见此情形,也不由得惊惶无措起来。
“这群土狼一定是被截杀之地的血腥之气吸引来的------恐怕此时的截杀之地已尽剩森森白骨------”平来的语气中颇有无奈。
“而我们又不幸与它们狭路相逢,”茜儿哀哀说道:“看来,楼兰真的是我今生的一个梦了。”
“如果,今晚是月圆之夜,倒也未必。”平来依然语气淡淡,“介子,我们将茜儿护在中间,时刻注意那头狼的动静。”
“好!”介子应道。
于是三人保持高度警惕站在这边的沙丘上与群狼保持对峙。
或许是刚才已经饱餐一顿,这群狼并不忙于进攻,一阵嚎叫过后它们依然静静地蹲伏在那里,甚至那头狼还微微闭上了眼,似乎在假寐。
但是,越是这样,平来三人就越是小心,他们知道若是他们有半点疏忽或是放松警惕,那群狼就会趁机扑过来,将三人分食殆尽——即使,它们并不忙于进攻,但是单凭三人身上单薄的衣裳又怎能捱过这漫漫寒夜,即使侥幸能捱过这漫漫寒夜,他们三人在无水无食物的情况下又能走得了多远,而土狼只需一路跟踪他们,便终会等来吃掉他们的机会。
此时,夜色更浓,惨淡的月光下大漠凝霜。
“确实很冷------”茜儿不禁抱住了双臂,微微屈身,纵然身上是华丽汉锦,却也难抵大漠夜间寒冷。
平来和介子无奈地对望了一眼,没有言语,谁的身上也没有多余的衣物可以脱下来给茜儿御寒。
看着茜儿几乎要冻成一团,平来终于开口道:“你若是不忌讳,可以靠过来在我身边取下暖。”说着他把后背向茜儿身边挪了挪。
闻听此言,茜儿不禁羞红了脸,但是刻骨的寒意还是迫使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背靠在了平来的背上——在感受到一片坚实的同时,亦有一丝淡淡的暖沁入身心,让她的神思瞬间有些恍惚------但是即使这样也根本无法对抗骤降的气温,茜儿在思忖了片刻后说道:“我倒是有一种方式可以让自己暖和起来------也请两位壮士不要见笑------不管我们还有没有明天,今夜我都要为二位献上一支歌舞——这是先帝时期,宫廷乐师李延年所做,正因此曲,其妹被先帝召见而立为李夫人。”
言罢,茜儿走到平来和介子面前,款款说道:“献丑了!”随即,在平来和介子有些愕然的目光中,茜儿一身红装,在清冷的月辉下,开始翩翩起舞,伴着轻盈的步履和翻飞的衣袂,一首低沉婉转、韵味悠长的歌从她的喉中逸出: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悲凉大气的歌声一唱三叹,在寂寥空旷的大漠里余音袅袅,令人闻之怅然不已——北国苍莽,雪肤冰姿、妆淡情深的佳人今在何方,那种让人魂牵梦萦的美是否一如晶莹素洁的雪般飘落尘世,却终无痕迹?
而那群沙漠土狼也静静地看着茜儿歌舞,没有任何反应。
舞着舞着,月亮突然明媚起来,那阙弯弯似乎也丰盈了许多,而平来的脸上竟有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经意间,茜儿瞥见了平来的笑颜——深邃的眼眸悄悄泛起多情的雾霭,微微翘起的嘴角勾勒出完美的弧度,平日线条硬朗的一张脸此时竟化为月色下无限温柔的吸引------霎时,茜儿心跳如鼓,无法言说的情愫伴着女儿的娇憨再次羞红了她的面颊。
慌乱间,茜儿忘了歌舞,她只好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讪讪地掩饰自己的尴尬,道:“怎么,月儿要圆了?”
“是啊,月儿要圆了,我们有希望了!”平来不禁面带喜色。
3
此时,对面沙丘上那只蹲伏着的土狼突然焦躁不安起来,继而它前爪放低,用嘴抵地,发出了一声长嚎,“嗷——”——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群狼听此号令,立即抖擞精神,目露凶光,以闪电般的速度直奔这边沙丘上的三人而来!
见情形不妙,平来和介子忙把茜儿护在中间,舞起手中长刀,直接劈向冲在最前面的那几只狼,刹那间,血光四溅,几只狼被锋利刀刃砍中头颅或脖颈,非死即伤,摔倒在地。但是后面的群狼却并不畏惧,它们依然迎着平来和介子的刀锋扑去,这样一来,纵然平来和介子把长刀舞得上下翻飞,呼呼作响,却依然没有起到击退狼群的效果——但是,狼群也没有在攻击中占到上风,因为它们的对手正是骁勇善战的楼兰勇士!
而那头狼,并未参与到攻击平来和介子的战斗当中去,而是趁着平来和介子与狼群的正面鏖战之机,狼头一转,率领几只狼从沙丘的侧面包抄过去,然后,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满嘴獠牙,恶狠狠地直奔茜儿而去,它的目的就是要突破三人当中最薄弱的一环——茜儿一时手足无措,呆立在平来和介子身后,眼睁睁地看着转瞬及至的恶狼即将咬住自己,甚至忘了呼喊救命——千钧一发之际,平来扭转刀锋已然来不及,他便熊腰一扭,愣是把半边臂膀横挡在茜儿身前,而那头狼的血口便狠狠地咬住了平来的右肩——狼牙深深地嵌进了皮肉里,钻心的剧痛几乎使平来手中的长刀脱手!一旁的介子倒也反应迅捷,他见那头狼咬住平来不放,便趁群狼攻击的间隙,一个转身把刀砍在了那头狼的后腿上,只听得那头狼一声惨叫,松开了咬住平来肩头的巨嘴,颓然倒地,但是它依然趁势在平来肩上咬下一块皮肉来!而那群狼一看头狼受伤,竟纷纷停下进攻,慢慢地退缩到几米之外,静观其变。只见那头狼哀嚎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在几只土狼的护卫下,拖着流血不止的后腿慢慢挪回狼群。但是,群狼依然没有退去的意思。
此时,夜空竟然无比澄净,一轮圆如银盘的皓月正当空。
只见平来不顾鲜血淋漓的半个臂膀,而是突然蹲伏下来,双手着地,仰头向月,以狼的姿态对着月亮发出一声高昂悠长的嚎叫,“嗷——”,未等茜儿和介子反应过来,只见对面的狼群便开始焦躁不安起来,继而如潮水般向后退去。与此同时,遥远天际亦传来一阵阵高昂悠长的狼嚎,似在回应平来的呼唤,少顷,只见平地风卷黄沙,一大片沙尘眨眼间便由远及近——待烟尘散尽,便有数十只身形高大、毛色青黑。气势威猛的苍狼出现在平来三人面前!
茜儿和介子紧张地看着平来,更加不知所措,却见平来站起身,向那群苍狼点头示意,而那群苍狼则是一齐以头抵地,似乎是在还予礼节,继而它们狼头一昂,目露凶光,喉中咕咕作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冲向了那群正在退缩着的沙漠土狼——再看那群土狼顿时仓皇四散,慌乱逃命,气势全无,逃得快的也快不过苍狼,迅速赶上的苍狼巨口一张,瞬间便扼住了土狼之咽喉,只听得格格几声响,是尖牙穿透骨骼的声音,那土狼便顷刻毙命,而逃的慢的土狼则干脆被苍狼分食殆尽,不出片刻便只剩下森森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