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军营的易兰一刻不敢停,她相信只要回到山里,回到清微观,回到三清祖师面前,她的心就会重新平静下来,她的脚步越来越快。
“无玄,我走不动了。”
无灼的抗议声拉回了易兰的思绪,她一转头,就见到无灼双手支撑膝盖,半蹲在身后喘气。
昨晚为等大军出发,她们一直到子时才去和陈医士请辞,与齐麟予纠缠一阵后,出了营地又一刻不停地赶路,此时已经天光大亮。无灼还只有十二岁,正是贪眠的时候,一整夜没休息,难怪支撑不下去了。
易兰有些内疚,其实本不需要那么着急,只是她自己心绪不宁,才一直拉着无灼勉强赶路。
她望见前面路旁有一家食肆,跟无灼提议去那里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再启程回清微观。无灼立马来了精神,点头答应。
二人要了两碗馄饨,又要了几个包子打算路上吃。
“我看两位身穿道袍,可是清微观的师父?”食肆老板上完她们点的东西,站在一旁有些犹豫地问。
“是呢。”无灼点点头。
“那可太好了,我和媳妇儿成亲好几年了,一直没有孩子。想请清微观的真人们帮忙做场求子法事。”老板像是看到了希望,连忙把妻子也叫出来。
“好说,只是求子这种中型斋醮一般都是师父来主持,我们两个出家时日尚短,还不能自己做法事。”
“二位口中的师父,可是了浮大师?”老板娘是个十分温柔的人,说话轻声细语的。
“没错。”
“可了浮大师不是上月外出了吗?清微观中还有其他真人能做法事吗?”老板娘有些疑惑道。
易兰和无灼听到了浮大师外出后俱是一惊,二人对视一眼。
“道观内其他师姐也可以做这法事,待我们回去算个吉日,下次告诉你时间和需要准备的东西。”易兰面上不动声色,耐心地跟老板夫妻二人交代注意事项。
离开时,老板还坚持不收包子钱,说是送她们路上吃。
“师姐,我长这么大,从没听说过师父出远门,她会去哪呀?”
“胡思乱想也没用,回到清微观问师姐自然就知道了。”
二人脚下不停,终于在日落时分踏进清微观的大门。
往常这个时间,师姐妹们都在吃饭。清微观的女冠们在俗物上什么都可以含糊,只有吃饭不行。师姐妹们大多都和易兰一样,是为了吃饱饭才萌生出拜师的念头。去吃饭的地方找她们准没错。
清微观不大,除开主殿和师父住的厢房,剩下师姐妹共五个人住一间大通铺,吃饭都是在厨房搭的小桌,后院是菜圃和药圃。
经历过流亡的易兰早已不再去想曾经在现代生活有多么舒适,那些记忆仿佛是上一辈子发生的事。如今能跟着师父吃饱饭,住得安稳,已是得来不易。
果不其然,易兰和无灼一踏进厨房就看到两个师姐面对面在吃饭。
无灼一眼看到桌上的饭菜,大惊失色。
“师姐,我们清微观如今已经吃不上饭了吗!”
桌上两个人碗里盛的清粥几乎看不到几粒米,菜也是只有后院菜圃种的青菜,最顶饿的是地里挖来的红薯。
要知道,清微观虽不富裕,但因为了浮大师常做善事,在周围的乡民中口碑不错。靠着法事收入和朝廷免除的课税,加上不多的香火钱,吃饱饭是没问题的,不然也养不起观里那么多人。遇上好时节,桌上还总能见到荤腥。
“无玄,你们总算回来了!”大师姐无念看到易兰仿佛看到了救星,立马跑了上来抓住她的胳膊。
“师姐,这是怎么回事?我和无灼在在山下听说师父外出了。”易兰一边安抚师姐,一边询问。
无念将那日的情况娓娓道来:“大约一个月前,有一个穿着看起来十分富贵的人来找师父。我不认得他身上穿的是什么布料,反正看着比城里的员外都贵。那人自称是梁都来的,说师父有一个在钦天监任职的师兄,有事要找她帮忙,需去一趟梁都。
师父把他请到房里谈了一会儿,出来就跟我们说需要离开一阵儿。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一个人上路不方便,无妄就陪着一起去了。观里就只剩下我和无幻两个人。”
“师父何时在钦天监有一个师兄?”易兰疑惑,从没听师父说起过这件事,她有些心慌。
无念摇摇头:“我们也是师父说了才知道的。”
“师父走之前,还交代了什么?”
“师父说她们到了梁都就会遣驿站的人送信回来了,让我们别担心。”
“那就好。”易兰点点头,暂时放下了心。
转头,她又用眼神示意桌上的饭菜,问道:“那你们俩呢,这又是怎么回事?”
二师姐无幻泄愤似的拿筷子戳着面前的红薯,道:“师父不在,我和无念也不敢帮人做法事,观里香火又不多,我俩只能吃这些勉强度日。”
易兰无奈,叹了一口气,有些心疼两位师姐。她打开包袱,从里面掏出刚刚山下食肆老板强行送的两个包子,递给师姐们。
“我这儿还有两个包子没吃,肉馅的,你俩先垫垫吧。”
两个师姐饿了一个月,已经面如菜色,见状也没和易兰客气,两三口便一个包子下肚。
“师父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没说。”无幻嘴里嚼着食物回道。
“无玄,那我们后面怎么办?不会要一直挨饿吧。”无灼着急起来。
无灼陪易兰待在梁军中的三个月,吃的可比面前桌子上的这些好多了。
她的父亲是猎户,不能保证每次出门都有收获。在父亲去世前,虽然也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但她从没经历过长时间没一点油水的日子。师父也不知何时回来,两个师姐看这样子也指望不上,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日日吃地薯的日子了。
面前三个师姐妹此时都眼巴巴地望向自己,易兰头有些痛,通宵赶路的疲惫在一起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