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客官您里边请!”
小二去柜台处领了牌子,言语几句后躬身引他们往楼上去。
“我们这归霞邑啊,有自己的规矩。您看着并非本地人,怕犯了忌讳,小的就多嘴和您提一句。”
“亥时之前请您务必睡下,切忌不可离开房中。本店会在亥时前一炷香提醒客官。之后听到声响莫要回应。”
小二十分专业地先他们几步,梧朔欣赏尽职尽责的人。他默默听着,目光掠过客栈略显陈旧的楼梯与雕花阑干。稍有些缓和了,此时刚好被领至三楼一排客房前的拐角,梧朔身形微侧,似是无意间滑开了他扶在肩头的手。
“咱家客栈豪华舒适、宽敞得宜、周到体面,说是城内第一号亦不为过。尽可安心休息,绝不会有人打扰。”
门楣上挂着刻有“天”字并序号的木牌,雕花镂鸟,工艺精湛。
“天字上房两间,清净雅致,包您满意!”
“太贵了要不……”
“一间。”兰徙淡声道。
周围目光霎时汇聚,好奇八卦地打量二人。
梧朔耳根微热,推拒的话语在齿间辗转片刻,终是咽了回去——囊中羞涩,伤势沉重,由不得他矫情。
远处有一女一男静静观察此处,梧朔又听见了那一道男声,他用余光看去,忧虑皱眉。
算了,此时争论未免打眼。
那人平白出现在此,不知是否和蛊虫有关。
小二机灵地推开“天·贰”号房门。
脚步声交错,他胸前层叠的银饰与珠玉随之轻响,泠泠淙淙,若山间清泉。细碎清音莫名让人心安。
房门“咔哒”合拢。
梧朔靠在榻边,觉出不妥,又起身坐到桌旁凳子上。捂着红肿发青的胸膛,挪动了一路,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肋骨在胸腔内穿刺折腾。咬住下唇,梧朔一顿一顿地吐着淤血。
肋骨怕是断了。
兰徙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迫近,将他完全覆住。
梧朔抬头,才惊觉兰徙站定时,身量竟比他高出近半个头。
半袖长衫下是贴身的三排扣交领常服,衣襟纽扣并不是中原的制式,反而更像癸方风格。金银饰层叠,以银线绣着繁复的古老纹样,透出一种生人勿近的贵气。每一道纹路都透着古拙与贵重,非耗费年月不能制成,绝不是寻常富贵。
兰徙垂眸看他,目光如绵密的毛,细细划过他胸前的伤处。
“脱了。”
“什么?!”梧朔一惊,下意识攥紧衣襟。
未及反应,染血的上衣已被灵巧地解开系带。兰徙出手如电,皮肤上绘满奇异符文,完好无损的掌心泛起一层幽微的、介于靛青与堇色之间的光晕。那光晕如满月之下潮汐,带着清凉温润的气息,按上他青红肿胀的胸膛。
“不合礼数,不合……”
一股暖流,似春溪化冻,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涓涓注入他受损的经脉,精准地滋养着受损的脏腑。梧朔只觉时间仿佛凝滞,动弹不得。约莫一炷香后,胸骨处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喀”声,错位的骨骼已然复位,剧痛骤减。
他试探着深吸一口气,顺畅许多。
真是救了命了。
可既有此等手段,昨夜为何那般不敌?
他好像越来越奇怪了……
感谢和疑问尚未出口,隔壁陡然传来一声女子带着哭腔的尖锐质问: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那声音凄厉,穿透薄薄的墙板。
梧朔本能蹙眉,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旧事,却猛地顿住——就在那声质问落下的瞬间,他清晰地感知到,一丝极微弱、却与街头那“潸目蛊”中蛊者同出一源的阴冷腥气,如毒蛇吐信,自墙缝悄然渗透而来。
几乎同时,兰徙搭在他腕间的手指,亦几不可察地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