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徙手中一空，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随即敛入袖中默然将手收回，带起一丝落寞。转而牵过一旁的“闪闪”。那匹向来有些脾气的母马，此刻竟俯首，以温热的颈侧轻轻贴蹭他的手臂。

“闪闪？”梧朔蹙眉，上前几步按住他拿缰绳的手，“松开，这是我的马。”

“不要。”兰徙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梧朔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闷痛。前世经验浮上心头——这小子，向来不吃软不吃硬，非要软硬兼施才撬得动，真是头疼。

兰徙多少有点孩子气，但是前世他听完大道理，总是会听进去几分跟着做。不做就直接抢，即使现在他尚且年幼，但人的后天性格培养稳定，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化吧……

“你这样就不礼貌了吧，君子不夺人所爱。”

“哦。”

果然。

“你所爱是谁？”沉稳冷静的陈述性语气，好像不是在询问。兰徙目光却如凝实的线，牢牢锁在他脸上。

“……什么？”

话锋陡转太快，梧朔一时愕然。

“它？”兰徙视线扫过马匹。

“是，她叫闪闪。”

“好。”兰徙点头，理所当然，“那我便要它。”

这已非商量，而是宣告。

这简直是明抢！

“够了。”梧朔心底无名火起，抬手欲劈他手腕，对方却纹丝不动，那冷白手背上，赫然浮起几道胭脂色的指痕。

兰徙不闪不避，也不喊痛，只是静静看着他，眼眶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长睫不堪泪珠重负，颤巍巍地沾湿了眼帘。

下一秒，晶莹的泪珠竟断了线般滚落。

梧朔瞬间僵住。

昔年面对明枪暗箭、世情翻覆，他尚能谈笑自若、从容应对。唯独这直接汹涌的眼泪，让他手足无措，仿佛行了甚么十恶不赦、欺凌弱小之事。

这小子以前从不哭的啊？

“你……抱歉抱歉。”他语气干涩，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他慌乱地在袖中摸索，指尖触到那方素蓝手帕。迟疑一瞬，终究抽了出来，带着他的体温，有些笨拙地朝对方脸上拭去，“哭什么。”

“好痛，你要对我负责。”兰徙任他动作，带着浓重鼻音，闷闷道。

丝帕的经纬被泪水濡湿，那股清冷的异香愈发明显。

梧朔狐疑地蹙眉，下意识轻嗅一下。

“送你去城西道观？”

兰徙却不答，牵了马，梧朔只好跟着，径直朝着不远处那间客栈走去。梧朔一见那熟悉的店招和门口的小二，顿感头皮发麻，一把拉住他质料昂贵的衣摆，坦然道：

“我没钱。”

“小二。”兰徙已扬声唤人。

那店小二一见蓝衣少年身后弓着背咳嗽的人，脸色顿时垮下，摆手如驱蝇：“你怎么又……”

梧朔指腹在他肩头一按，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眼中是无需言明的劝阻。

兰徙未回头，指间却不知何时多了一锭金子，放在小二谄媚伸出的掌心。

“放尊重些。”

其声泠泠，若冰击寒玉，不带半分人烟气。梧朔在他身后看不见容色。

“这是我的人。”

看来是个惹不起的，竟还找了靠山来。

梧朔看着小二面上神色霎时风云变幻，那只紧抵在伤处的手顿时想扶额。那一脚太狠，梧朔五内翻腾，再顾不得其他，强忍着喉间呕意。

兰徙将马缰丢给迎上的小厮：“用好料。”随即那刚刚被人造出红痕的手自然地扶住梧朔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