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崔刚补过完生日的欢乐挂在棚顶的小球灯上还没来得及摘下,裴掠卯足了劲锤在洛遥的肩上,洛遥被锤的身形不稳,后退了一步“刚回来就要谋杀亲兄弟是不是”。
“我可舍不得。”裴掠走向正靠在破皮沙发上的崔烁跟前,崔烁经历高考那次事故后便一直这样没变过,说他作践自己又知道寻乐,只不过都是些与酒与吉他作伴的快乐。
裴掠一屁股陷进沙发里,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崔烁懒洋洋地掀开眼皮,手里还攥着半瓶二锅头,酒气混着皮革腐朽的味道直往人鼻子里钻。
“你还知道回来。”崔烁把酒瓶往裴掠怀里一塞,指节上还留着当年弹吉他磨出的茧,“老子生日蛋糕都放馊了。”
棚顶的小球灯忽明忽暗,塑料外壳被烟熏得发黄。那是去年给崔烁庆生时,钢蛋从两元店扛回来的便宜货,现在风一吹就叮当乱响。裴掠眯着眼数了数——二十七个,比去年少了十三个,估计是被周弑修车时乱飞的扳手砸下来的。
“少他妈扯淡。”裴掠仰头灌了口酒,劣质酒精烧得喉咙发疼,“你生日哪年不是提前三个月就开始敲诈?”
崔烁的头发随意地半束着,像匹没套牢的野马——上半截被根旧皮绳潦草捆住,下半截黑发乱蓬蓬地搭在肩上。发绳勒得太紧,把额前碎发都绷得支棱起来,在阳光下泛着棕红的毛边。
“让我亲一个。”崔烁拉着裴掠的脸作势要亲上去,看来醉得不轻。
裴掠一巴掌拍开崔烁凑过来的脸“操,你这喝了多少”。
“不多...就两箱...”崔烁比了个三的手势,突然往前一栽。裴掠下意识伸手去接,结果被带着一起滚到地上。
洛遥在一旁笑得直拍大腿:“哎哟卧槽,这他妈是打算现场演gay片?”他掏出手机就要录像,周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拦住了洛遥录像的手。
“别闹了。”周弑走向一旁的洗手槽洗了把手,“他胃出血刚好,你就由着他喝?”冰刃般的女声从洛遥身后划过,周弑脸上该穿孔的位置一个没落下,属实的钉子户,她手指捋过背头,狼尾在颈后轻晃,扫了一圈,最后一屁股跳上沙发旁的铁油桶坐了上去。
“他想喝,谁能拦得住他。”洛遥坐到裴掠身边;
裴掠把崔烁扶回沙发上,崔烁已经醉得开始哼跑调的歌。周弑从油桶上跳下来,黑色马丁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弯腰从工具箱里摸出扳手,随手抛接着玩,金属在灯光下划出冷冽的弧线。
“所以,”周弑开口,“这次回来待多久?”
裴掠坐在破旧的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啤酒瓶上的标签,劣质的纸张被他搓得卷了边“说不准”。
洛遥蹲在一旁,叼着烟,眯眼看他:“怎么,裴大少爷现在混得连烟都抽不起了?”
裴掠嗤笑一声,从兜里摸出那半包□□,弹出一根咬在嘴里:“你懂个屁,这叫品味。”
“品味?”洛遥夸张地瞪大眼睛,“你以前可只抽万宝路的,现在沦落到捡别人的烟抽?”
裴掠没接话,只是掏出打火机,火苗在昏暗的仓库里跳了一下,映得他眉眼锋利。他深吸一口,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才缓缓吐出:“人总会变的。”
周弑靠在油桶上,手里把玩着那把扳手,金属冷光在她指间翻转。她突然开口:“所以,你现在住哪儿?”
裴掠顿了顿,烟灰掉在地上,烫成一个小圈:“朋友那儿。”
“朋友?”洛遥挑眉,“哪个朋友能忍得了你这狗脾气?”
裴掠想起桁易安那张永远冷淡的脸,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一个比我还狗的。”
崔烁在沙发上翻了个身,醉醺醺地插话:“女的?”
“男的。”
“操。”崔烁闭着眼笑,“那你完了,你俩迟早得打起来。”
裴掠没反驳,只是又灌了一口酒,四个人又聚在了一张桌子前,地上瓶瓶罐罐堆了又堆,像是和当年狂纵的少年重合。
洛遥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说真的,你要是没地方去,这儿也能凑合。”他指了指仓库角落那张用木板搭的简易床,“老崔偶尔睡这儿,反正他醉得跟死猪一样,占不了多大地方。”
裴掠瞥了一眼那张“床”,上面堆着几件脏衣服和一个破枕头,床单皱得像被揉过的废纸。他笑了笑:“谢了,不过我还是回去。”
“回去?”洛遥皱眉,“你那个朋友那儿?”
“嗯。”
周弑突然从油桶上跳下来,扳手在她手里转了一圈,最后指向裴掠:“你不对劲。”
裴掠挑眉:“哪儿不对劲?”
周弑眯起眼睛:“你以前宁可睡桥洞也不愿意寄人篱下,现在居然能忍?那哥们儿给你下蛊了?”
“下个屁。”他碾灭烟头,火星在指间挣扎了一下就灭了,“就是...那家伙比桥洞暖和。”
洛遥吹了声口哨:“完了,裴掠栽了。”
裴掠懒得理他,只是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走了。”
“这就走?”崔烁迷迷糊糊地抬头,“不再喝点?”
“下次。”裴掠把烟头摁灭在啤酒罐里,“走了,常联系。”
洛遥大笑:“唉,成。”
裴掠走出仓库时,天将黑不黑的感觉,暮色已经吞没了最后一缕阳光,风裹着春日的清爽扑过来,他摸出手机,发现桁易安没发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