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洵默了。
私藏罪族这事儿除了许叔，他可是算准了，要把真相带进土里的。没想到才把俞森和瞿景鸢放一块儿几月，这小仙就连俞森的家底都猜了个透。
“你没告诉他吧？”
瞿景鸢觉得大将军一脸慌张的神色有意思得紧，但也知道魏洵精明，自己逗他也能被识破，于是坦然道：“还未。”
魏洵大清早的着实捏了把汗，踏出门槛，半天又道：“不要还未，以后也别抖出去。我——不想瞒他，但你也知道，是我亲自为皇上报的仇，俞森长大之前，我还是希望他好好活着，能在世上有个立足之地，有一天恢复了记忆……不至于太怨恨我。”魏洵神色淡淡，眼中有一瞬地失神，不知在看何处。
短短数月，俞森在魏洵心中的地位已然水涨船高，就说他优柔寡断，或无法切身体会失去家人的痛苦，怎么也不能将渠羽隐匿的罪责平摊到每一个无辜人身上。
“我觉得我这么做，是对的。”
瞿景鸢没说对不对，只温声说：“魏将军，心软非好。”
“我在林中看见他时他已经快死了那么小一点，身上全是血，换你也一定会救他的。”
那不一定。
瞿景鸢想，她最能分清局势了。
等她抬头，那人已经身影一闪，破风而去了。
寒意紧紧追随着日子席卷而来，将军府的四壁被裹得冰凉一片。年关将近，街上果真挂满了红灯笼，一入夜便亮堂堂的，能照出一片天地。
张灯结彩，烟火人间。
今年一切如旧，没什么新意，至少在将军府，过年不算个热闹日子。俞森见家仆拿了暖和的新衣来，也只觉索然无味。“魏哥呢？”
“小公子，将军已经入宫啦，您先穿了衣裳来堂里待着，那儿暖和些，还来了不少雁北的小伙儿们呢。”
俞森坐在空荡的床榻上，裹紧了里衣，点点头。
厅堂除了陈秋等几个老仆，确是多了不少人。许杳一挥手，让俞森跟着葛童坐在一块儿，抬眼瞥着他俩：“吃完了，带你们溜街去。”俞森没应声，仔细一瞧，发现隔去屏风还有张桌子，传来阵阵闲聊。
“那些是雁北亲兵。”
葛童瞄了他一眼，边说边往盘里夹菜。“每年这时候最热闹啦，大家伙儿都来将军府聚一聚，多有人气，晚间还能喝点小酒，放个烟花什么的。”
这个，魏哥貌似没跟他讲过。
“那魏哥呢？”
葛童奇怪地停下咀嚼：“他没和你说吗？锦程哥可是朝中重臣，现在小皇帝可爱赖着他了，过年不得进宫待着。”
许杳斜他一眼：“哎哎注意称呼。”
俞森低下头，想到魏洵确实没说，但唯有一件事，便是他说会回来跟自己一起过年。
“小皇帝，为什么要赖着魏哥？”
这可算问到葛童的盲区了，毕竞二位大人宫一进、门一关，在密谍些什么他可无从得知。但他不想承认自己不了解魏洵，当即眨眨眼道：“锦程哥人好，小皇……上，那肯定喜欢他呗。”
俞森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阴郁。
“那魏哥会回来吗？”
葛童筷子一撂，兴奋地套上外衣，眼睛已经迫不及待地扫向了外面，闻言却戳当道：“不会。”
俞森被人推着往府外走去，厚重的新袄子结结实实抵御住了风雪的寒冷。年三十这日格外热闹，京城百姓边哈着气边搓着手，三五成群地游荡在街上，两旁的摊贩从大清早便开始叫卖，琳琅满目，看得葛童眼睛都直了，车也顾不上坐，高兴得便要跑去集市。
俞森被扔在路边，神情说不上来的冷淡，直到冰凉的雪花相错叠落在鼻头，才猛地打了个哆嗦。
“……骗人。”
许杳淡然地拉着他跳上马车，心道不知这孩子腹诽的是葛童还是他的魏哥。
许杳熟门熟路地带两个小孩儿上到街坊，舞狮打了个头阵，再到后面的虎头龙尾、蛇头马面亮相才叫骇俗，让葛童上蹦下跳地拍手叫好。许杳忍不住触景生情，悄悄感慨，葛童这小子长得够快的，他一个没留神，又是半年过去了，个子窜了老高，眼看是有超过自己的趋势。
不过瞧见葛童喜气洋洋地跟那群“狮子”咿呀乱叫时，许老汉又一呲牙笑了。
个子是窜高了，心智一点儿没长。
再看俞森时，许杳一时连笑都收不回来，却又不知作何眼色，最后落得个五味杂陈在脸上。俞森……瞅着是挺乖的，就是有说不出来的怪异，一个人坐在那儿，对张牙舞爪的彩狮提不起半点兴趣，只顾扬头望天，一副呆愣样。那他到底是对什么有兴趣，略见起色的医术吗？
晚间几人浩浩荡荡地杀回了将军府，没出门的几个雁北士兵开始打趣招呼许杳：“辛苦咱们许副将，年关还带了一天孩子哈哈哈！”
许杳从善如流：“比不上咱们将军，一天天日理万机，带皇上一个人玩儿就够了，我这不替他分担分担。”
俞森面色发沉。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他是魏洵的负担。
他问一旁：“魏哥说要陪我过年的，他真的不回来吗？”
葛童不知从哪儿个犄角旮旯里掏出来几分同情，攀上俞森的肩膀拍了拍：“这你就别指望啦，过年又不只年三十这一天，初一你们再聚也不迟嘛。”
可魏哥说过，年三十才是最重要的日子，是家人，就要在这天团圆，要守岁。
葛童：“先帝在位的时候，年年都是魏叔前往宫中赴宴，老将军一去，自然就变成锦程哥了，尤其嘉乐登基这几年哎，锦程哥总是回来的很晚，我们早都各自回去守岁了。”
俞森小声嗫嚅，头也不抬：“魏哥的家人怎能是那个皇帝……”
晚间放灯，葛童非拉着俞森一块儿，两个少年跌跌撞撞地钻入满天绚丽之中，感受着将军府过年时独一份的气息，就连四周冰凉的墙壁都有要温和起来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