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覆生炼心鼎炸开的瞬间,整片归墟之眼都听见了那声清鸣。
不是爆炸的轰鸣,不是雷霆的霹雳,是某种更纯净、更本质的声音——像春日冰河解冻的第一道脆响,像雏鸟啄破蛋壳的细微咔嚓,像沉睡万古的种子终于顶开泥土。那声音穿透海水,穿透空间,甚至穿透了蜉蝣周身的黑色雾气,直达那双漩涡巨目的最深处。
然后,光涌了出来。
不是炼心鼎的炽白,也不是道种的碧绿,是一种无法用颜色形容的光。它像朝霞初升时天边的那一抹绯红,像深秋霜降后枫叶燃烧的炽烈,像母亲凝视婴孩时眼底的温柔,像故人重逢时无声落下的泪——那是人间所有的情感、记忆、期盼凝聚而成的光。
光中,孟夜缓缓走出。
他不再是那个衣衫褴褛、满身伤痕的少年。周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火焰,火焰的颜色时刻变幻,时而橙红如晚霞,时而碧绿如春水,时而纯白如初雪。火焰不灼热,反而散发出温润的暖意,像冬夜里的一盏灯,像归途上的一豆烛火。
他的眉心多了一道印记。
不是符咒,不是烙印,是一簇跳动的小小火苗。火苗中央,隐约能看见山川河岳的投影,看见桃花纷飞的幻影,看见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温如故在笑,梦生在舞剑,云逐遥在挤眼睛,温不言在抚琴……
那是他的心火。
以生生道种为基,以掌教心火为引,以人间烟火为柴,以挚友残魂为薪,炼成的、独属于他的不灭心火。
孟夜抬起手,掌心向上。
心火顺着指尖流淌而出,在空中凝成一柄长剑。剑身透明如水,剑刃流淌着七彩流光,剑锷处嵌着那枚橙红的珠子——云逐遥的残魂在其中沉睡,像一枚永不褪色的晚霞。
“蜉蝣。”他轻声说,声音不大,却响彻深海,“该醒了。”
那双漩涡巨目骤然收缩。
蜉蝣庞大的身躯开始蠕动,鳞甲摩擦发出山崩地裂的巨响。它感觉到了——不是威胁,是某种它从未体验过的、让它本能厌恶的东西。那是纯粹到极致的“生”,是未经扭曲的“道”,是它三百年来吞噬无数却始终无法消化的……
人性。
“吼——!”
归墟之眼第一次响起了蜉蝣的咆哮。
不是声音,是意念的冲击。黑色的雾气如海啸般涌来,所过之处空间寸寸湮灭,连时间都被扭曲、拉长、最后定格成一片死寂的灰白。那是蜉蝣的本命神通——“归墟之息”,能抹除一切存在过的痕迹。
孟夜没有躲。
他举剑,向前踏出一步。
心火长剑划出一道温柔的弧线,弧线过处,黑色雾气如冰雪遇阳,无声消融。不是对抗,不是抵消,是更本质的“净化”——心火所及之处,扭曲的归于正序,污染的归于纯净,死寂的重新焕发生机。
蜉蝣第一次后退了。
它庞大的身躯向后缩了缩,那双漩涡巨目里第一次浮现出情绪——不是愤怒,是困惑,是难以置信。三百年来,它吞噬过无数修士,炼化过万千道法,可从未见过这样的力量。这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的道则,这是……
“这是‘活着’。”孟夜回答了它未问出口的疑惑,“是你永远理解不了的,最平凡也最珍贵的东西。”
他再踏一步。
这一步跨出,海底的景象变了。
不再是归墟的黑暗与死寂,而是浮现出无数的幻影——有农夫在田埂上哼着歌,有妇人在河边捣衣,有孩童举着风车奔跑,有老者在屋檐下打盹。炊烟袅袅升起,犬吠远远传来,夕阳把整个世界染成温暖的橘红。
人间烟火,在心火的照耀下,投影到了这最深的海底。
蜉蝣开始颤抖。
那些幻影触碰到它周身的黑色雾气,雾气就像遇到了克星,疯狂退散。更可怕的是,蜉蝣体内的那些残念——那些被它吞噬的修士们最后的哀嚎——在人间烟火的照耀下,竟然开始苏醒。
“不……不可能……”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蜉蝣体内传出,“这是……云梦泽的‘红尘境’?!梦生已经死了,谁还能施展——”
“她没有死。”孟夜打断那个声音,“她活在我心里,活在每一个记得她的人心里。”
他举起剑,剑尖指向蜉蝣的心脏——那里是无数残念汇聚的核心,也是蜉蝣力量的源泉。
“三百年前,你们选择了吞噬与占有,以为那样就能得道。”孟夜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可真正的道,从来不是抢来的,是走出来的。用双脚丈量山河,用双手播种五谷,用真心对待每一个相遇的人——这才是人间正道。”
心火长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光芒中,浮现出无数身影:
温不言坐在山巅观云,衣袂飘飘;梦生在桃林舞剑,花瓣如雨;张清弦在珊瑚林吹笛,贝壳铃铛叮当作响;云逐遥回头大笑,霞光漫天……
还有更多的、孟夜从未见过却在这一路感应到的人——那些死在登天之路上的修士,那些被蜉蝣吞噬的魂魄,那些三百年来从未放弃追寻真相的先辈。
他们的意念,他们的记忆,他们的“道”,在这一刻全部苏醒,全部汇聚到心火长剑之上。
剑,不再是一柄剑。
它成了一条路。
一条由无数先辈的执念铺就的、通往真正大道的路。
“这一剑,”孟夜轻声说,“叫‘归途’。”
剑落。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毁天灭地的威势。心火长剑轻轻刺入蜉蝣的心脏,像归家的游子轻轻推开故园的门。
然后,净化开始了。
蜉蝣体内的黑色雾气如潮水般退去,那些扭曲的、变质的道则开始崩解、重组,回归最原始、最纯粹的状态。被囚禁的残念一个接一个苏醒,他们从蜉蝣体内飞出,化作一道道流光,流光里是他们生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