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寺院巧遇寻蛛迹 张永蓉随父亲和哥哥悄然无声回红池坝后,几个月过去就没见肚子挺出来。她恨起自己的肚子不争气,要是大奎在战场上有个什么闪失,精神就彻底失去依托了。眼下,她就放下这个分神,时时就在祈祷菩萨保佑程大奎的平安。因曾听闻奉节香山寺的菩萨非常灵,于是就择了个黄道吉日,去香山寺烧香祈福。
香山寺位于奉节草堂的一座大山之上,始建于明末清初。这寺后山来脉秀雅,有五条山梁相随而至,人称五龙捧圣。加之大殿建在高入云霄的千米之上,仰首望去犹如天宫大门,故又称南天门。因接天近神,芸芸信众以为祈祷的心思最能通传神灵。于是,一些达其所想的人就说香山寺有求必应,极为灵验,不少人因为这个传说才去烧香拜佛,张永蓉就是其中的一个。
去到山门,一个扫地和尚的身影让张永蓉大吃一惊。在没回神过来的时候,转身过来的袁仁贵看到张永蓉,也一下呆住了。半晌,张永蓉才开腔:“师哥!几个月没见,怎么就来当和尚了呢?”
“永蓉!一言难尽呐!”哗地滚出泪珠的袁仁贵直揪心地摇着头,那个伤痛的样子,可把张永蓉吓一跳。
“你家里也出事了吗?”张永蓉迫不及待地问。
“我家里是出事了!是出大事了哇!”他把拳头向胸膛猛捶数下后,就蹲在地上拍打着脑袋。张永蓉不知道出的是什么事,只好站在原地等袁仁贵说下文。好一阵子后,袁仁贵才站起身来说,“虽然没出你家里那样的事,但出的事不仅没让我想明白,而且还叫人不想再活下去了哇!”
张永蓉感到非常惊愕,是出的什么事让他如此心灰意冷呢?正想再问时,袁仁贵就主动对她讲起来。
“永蓉啊!”袁仁贵把她亲切地叫了声说,“我们是同门师兄妹,今天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我想把憋在心里的话对你讲出来。在了却这桩心思后,我再就无红尘牵挂了。往后如能修成正果,那是佛祖的恩泽。如是被人追杀,也算死了个明白。”
张永蓉怜悯地望着他,静静地听起他的讲述来。
自袁仁贵来到香山寺,主持就赐给他法号淳空,除跟着学戒持诵佛经外,就安排在寺里做杂活。随着对佛法的逐渐领悟,他这个佛家弟子就开始用超脱的思维去思考因果祸福了。他把近几年发生的事串起来一理,就像是有人挖好的陷阱,牵着鼻子让他一步步栽进去。毛骨悚然地幡然醒悟中,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似乎什么就还没明白。但今天他要把发生的事和盘托出来,不管如他所想与否,也好让张永蓉记住和帮其鉴别。他已顾不得那么多的面子了,便把仙鼻店子的外遇、在县衙与周小花的一见钟情、与张永蓉的施计退婚、母亲发疯和金管家的出走、到武汉治病猛抽鸦片、张程两家出事让袁家独霸大宁场盐营以及上云台观出家遭人追杀的事全讲了出来。经内心痛苦挣扎,他还是把周小花怀孕的家丑隐匿了。虽然保有这个秘密,但一点就没有影响到他了然放下的心情。最后,他说他不想去把这些事求得一一解答,他相信佛说的因果报应,总有一天会听到一个水落石出的消息。
张永蓉点头认可他说的因果报应,相信有水落石的那一天。她准备说两句安慰话,还没开口,袁仁贵就虔诚地合十说:“我把这些话讲给你,希望你要保密。同时不要把我出家在这里的事告诉别人,以免再生杀身之祸。现在我这个了却尘缘的淳空和尚定为你祈福,让佛保佑你心想事成,太平安康。”
话一说完,袁仁贵在念念有词的“阿弥陀佛”中,转身就去禅房了。望着他沉重而揪心的步子,张永蓉认为他每一步都敲击着深深的伤痛,是那么的不可抚慰与愈合。
到大殿叩头祈祷完毕,张永蓉就急匆匆往回赶了。她想如袁仁贵所说,去为那个水落石出的消息寻找蛛丝马迹。
在一个叫新店子的村子边,张永蓉专程去到一户姓卢的主人家住歇。这卢家主人在给一个大户做长工,两个儿子已成家分出,有个小女儿在县衙当丫鬟,平常就只有老伴在家。这个情况是张永蓉前两天经过这里弄饭吃同女主人吴娘娘拉家常知道的。今晚借宿到这里,是想通过她女儿在县衙当丫鬟的关系,了解一些发生在大宁场里的相关情况,特别是县大老爷侄女周小花的情况。
时至半夜,张永蓉就听到一个女娃轻轻叫喊“妈妈”的敲门声。那女娃进屋关门后,就听她“咿咿”地哭起来。慌神的妈妈忙问何事,女娃就伤心说她遭县衙季师爷强暴怀孕了,加之县衙里没人把她当人看,今晚逃回来见妈妈一面后,就不想再活人世了。听女儿这么一说,妈妈的心头肉像是被割了,母女俩就抱头痛哭起来。当张永蓉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吴娘娘可就大吓一跳,她完全忘记家里还借宿着一个人。她忙跪在地上说:“小哥啊!我女儿刚才说的话你千万别传出去呀!我女儿遭遇这么惨,你就存好心可怜可怜我们吧!”
张永蓉把头上的帕子揭下来说:“吴娘娘!我也是个女娃,姐姐的遭遇我感同身受,我也正经历重大不幸有家难回,要不为什么去女扮男装东奔西跑呢?”
扶起吴孃孃的张永蓉忙把自己的遭遇给母女讲了出来,直听得那母女俩目瞪口呆。同是天涯沦落人,张永蓉趁势就安慰起这个卢姐姐不要想不开,更不能去寻短见。身体发之父母,应倍加珍惜。虽然受人之辱,但问题总有解决的办法。
“有何办法呢?”卢姐姐无可奈何地说,“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收就收不住,不死还有脸活在世上吗?”
“这不要紧。”张永蓉说,“我有个亲戚是好医生,一服药就能把胎打下来。姐姐现在衙门里要咬紧牙关,等熬到契满回家后,就可跳出火坑免受折磨。”
吴娘娘感到女儿遇上了救星,忙对张永蓉千恩万谢起来。借此情形,张永蓉就说想与卢姐结成姐妹,把吴娘娘认作干妈。得到同意后,张永蓉就真心地对他们帮起来。
这个在县衙做丫鬟的卢姐叫翠儿,她曾把怀孕的事向季师爷说过,季师爷却矢口否认肚子里孩子是他的。还凭空说衙门里那么多人就上过她的身,谁能证明就是他搞的。翠儿哭着说她没那么坏,那次遭季师爷强暴时还是处女之身。季师爷哈哈大笑说她可惜出身丫鬟,如是有点门第,还可纳个小妾。他说要她找个人嫁出去算了,契期的事他可去跟大老爷说。一句话就是让她别惹麻烦,否则再有事他就不会出手相助。
就是他说的那个该死的出手相助,让翠儿付出的竟是如此高昂的代价,遭侮辱的那一幕不时就浮现在她的脑海。
那天晚上,季师爷把翠儿叫到房里关上门说:“翠儿,那回大老爷把你打得那么狠,你受伤不轻吧!”
翠儿回答说:“没得事,几天就好了。”
季师爷讨好地说:“那次不是我解危,他就得把你打个半死。”
翠儿低下头说:“谢谢季师爷相救,翠儿一辈子都忘不了。”
“忘不了有啥子用呢?”季师爷色眯眯地望着她说,“不如现在就谢谢我!”
他把手伸过去摸住翠儿的下巴时,翠儿一膝跪在地上就求饶说:“季师爷别这样子,下辈子我一定给你当牛做马。”
“唉!”季师爷叹口气道,“下辈子太远了,我等不及,现在就当牛做马让我先骑骑。”
话一说完,无论翠儿如何反抗,凭借男人的暴力,恃强凌弱的就把翠儿压在铺上奸污了。在翠儿无脸见人的哭泣中,他哄骗翠儿说今后一定对她好,还许诺做她的靠山,不准任何人去欺负她。可这个王八蛋抽卵就不认人,凭他的能耐经验,去弄服打胎药并不成问题。可是他的矢口否认,无疑就是在把她往死路上逼。好在张永蓉来出手相助,不然的话,翠儿真的就没有退路,只好跳大宁河了。
翠儿回县衙请过病假就回家打胎了。张永蓉形影不离地陪伴着她,还拿出银子给她买来油盐柴米和滋补的鸡鸭,直叫翠儿感动不已。在她告假期满回县衙的时候,她在心里比过去就多装了个心眼。除把听到的秘密和自己的猜测怀疑告诉干妹妹张永蓉外,还立誓把往后衙门里该记的事全都记下来。
有了卢姐翠儿的帮助,张永蓉乔装打扮成男子后,就放心同哥哥张永东和一个叫胡连江的随从悄悄去仙鼻山下的仙鼻店子查探情况了,她想从那里入手理出些头绪来。
仙鼻店子的生意一直看好,蔡姐娃子依然是那么口快大方,招呼客人的阵仗老远就能听得见。因季节原因,她已不像袁仁贵那次去穿得那么气鼓日胀了,身体发肥的赘肉从腰间鼓露出来,直叫人闷腻作烦。她头上换包了一条青花绸帕子,不协调的几分洋气,似乎在宣告她店子的殷实富足。她男人刘厨子已换上了掌柜穿着,除有重要客人外,他是不再下厨房的,请来的厨子却接替了他的灶房,享上清福的他也就显现出男主人应有的容光焕发来。
张永蓉一行要了两间房就住了下来。一路的奔劳已显疲态,就在张永蓉准备睡觉的时候,外面就有个巫溪口音嚷起来:“蔡姐,快安排个房,弄些酒菜叫乐乐来陪我。”
张永蓉轻轻列开窗门一看,这人不就是巫溪县衙的一位衙役吗?他来此做什么呢?警觉的张永蓉忙过张永东房里吩咐胡连江去盯梢这个衙役。酒足饭饱且又风流快活了的衙役临近半夜就出发了,胡连江在暗中把他跟踪到仙鼻山的后山门,就见他没受何阻拦由一个看山门的带上山去了。
衙役离开不久,张永蓉就敲开乐乐的门。见进来的是个英俊的小伙子,乐乐极显亲热,赶忙拨亮桐油灯,口中不停招呼张永蓉坐。同时手脚麻利地在桌上放上两个杯子,把同衙役没喝完的酒斟满进去,再端出半碗花生,就坐下同张永蓉喝起来。一杯酒下肚后,张永蓉就说:“乐乐姐!不是先前那个客人叫你的名字,我差点把受朋友之托的事忘了。”说到这里,张永蓉就把一锭银子递过去。
“这个?”乐乐看到这么多银子,就吃惊地问,“小哥!是啥意思呢?”
“乐乐姐可记得两年前的一位袁公子?”张永蓉补充说,“就是大宁场里那个大户人家的袁公子。”
乐乐想了一会像是没想起来,她难为情地说:“不瞒小哥说,在我这里来的千千去的万万,真还没想起来袁公子。”
“嗬!”张永蓉提示说,“就是跟一个叫胡驼子大哥一起来,半夜过后从你铺上抓上仙鼻山去的那个袁公子。”
“哎呀!”想起来的乐乐非常惊喜地说,“就是他呀!真没想到他还是个有情人哩!”
“他是个有情人。”张永蓉卖着关子说,“不过有一段时间……”
乐乐急了,她紧张地红着脸问,“他有段时间怎么了?”
“他有段时间误解你了。”
“误解什么呢?”乐乐显得急蹦蹦的。
“不就是那晚半夜把他从你房里抓上仙鼻山的事。”张永蓉把事挑明着说,“他以为是你与店老板合计去通风报信的。”
“真是冤枉。”乐乐否决说,“当时来人把我也吓倒了。事后我问蔡大姐是咋回事,她说仙鼻山上早就知道他要来,一个在暗中保护他的人跟在他们后面到店子打招呼要蔡大姐好好接待,然后就上山报信了。所以半夜过才来人请他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