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期的三天下午,宋寨主带着那个见过捻军头目的家丁,拿着竹牌就去观音庙会盟了。
进到庙里,宋寨主面对大殿的观音菩萨就参拜起来,另一香客看到家丁手里拿的接头凭据,就走过去低声对家丁说:“请跟我来。”
宋寨主和家丁跟着那个香客出后殿,再又经禅房出后门,就去到街上一个叫《听涛轩》的酒坊。酒坊大厅稀疏地坐着十多个酒客,宋寨主认为都是捻军安排在这里防意外的人手。他们从前厅穿过去到一个小房间,里面早坐着一个人等在了那里。看到手下把宋寨主及家丁引进来,坐在那里的人就站起身拱手对宋寨主问:“想必你就是宋寨主吧?”
宋寨主拱手回答说:“本人就是。”
“宋寨主。”那个头目说,“今天就我俩一叙,叫手下回避好不好”
宋寨主点头后,头目就叫手下带着宋寨主的家丁出去了。
“宋寨主。”头目又开口说,“受我们首领委托,今天专门来与你会盟,我是一名参将,姓洪名大海。”
宋寨主望着洪参将说:“我就不介绍了,你们已知道我的情况,你们有什么话就直说。”
“宋寨主真痛快。”洪参将伸出大拇指说,“我也就不绕弯子。说白了,你和我们同为‘天涯沦落人’,朝廷把你们称作匪,把我们说成寇。在他们眼里,都是该诛灭的心头大患。既然如此,我们何不结盟同心,共谋大业呢?”
宋寨主以逸待劳地说:“承蒙你们把我惦在心里,我不知道怎么个结盟法?”
“对宋寨主其实也不为难。”洪参将说,“你霸据秦巴天堑,易守难攻,近日我们将进军巴蜀,先灭大宁场,再指腹地,断楚盐供,绝税之源。这样腹心一刀,定叫清廷指日可灭。大统之时,你不就是大功臣了。”
宋寨主哈哈大笑一阵说:“原来是这么个事,何必弄得我为父母的安危提心吊胆呢?来人打个招呼不就行了。我虽然是绿林老大,但我还是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的。”
“好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洪参将高兴地说,“宋寨主是答应同我们结盟了哦!”
宋寨主把身子向后靠了一下说:“我是这样一个意思,还要对洪参将说明白。我自由散漫惯了,只想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没想为开天辟地的事去结盟建功。你们要进攻巴蜀,我自知不可以卵击石,请自放心通过就是了。”
洪参将收住笑容说:“联盟的事,我们可以不强人所难,宋寨主的承诺我们凭什么相信呢?”
宋寨主说:“你们给我竹牌为凭,我就给你们玉牌做证。秦巴这条古道上,拿出此牌,定保一路畅通无阻。”
洪参将接过玉牌看了看说:“光凭这个,我们怕生异变,还是请宋寨主留个通关手迹吧。”
没等宋寨主说话,洪参将就叫笔墨赐候,一个人就端上纸笔墨砚来。
宋寨主不高兴地说:“洪参将,我横直也算条汉子,你们还信不过我的玉牌?再要我写通关手迹,岂不是小看我三分?”
洪参将慢条斯理地说:“我们要凭你玉牌和手书就是对宋寨主的最大信任了。要是换了你,凭这么两样不痛不痒的东西,你相信吗?我们只要你动一下笔,就让你把两位老人接回去,这难道不义气吗?你我都是朝廷要捉拿的人,不快把事情办妥,一旦走漏风声,岂不要成瓮中之鱼鳖。”
为了父母的安危,宋寨主把牙一咬,提笔就写了起来:
仙鼻山所系分寨:
捻军欲越秦巴屏障进取巴蜀,我等势力尚弱,为求自全,方圆之内切勿以卵击石,不得有违相犯。宋孝廉令告!
拿过通关手笔,洪参将就叫人进来带宋孝廉去接他父母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宋孝廉就想,这秦巴盐马古道真是了不得。不仅是一条财源之道,更是一条兵家必争之道。自己把住这里,朝廷曾向自己招安,捻军也不敢擅自加害。今天虽设的是鸿门宴,但远没有那么惊险。并且还如洪参将所说,凭两样不痛不痒的东西就换回来父母的平安,可想而知那秦巴屏障对捻军是多么的重要了。正在他徒自高兴时,猛然就自问这捻军是怎么知道自己底细的呢?难道是家丁出了问题?他半天就没想出个明白来。他担心要是官府知道了,自己的产业岂能自保?如要转移地方,不清除内贼都是在掩耳盗铃。他得在家清理一下门户,不得把心腹之患留在家里头。
回家为父母押过惊后,他集中家丁秘密吩咐,说防捻军再来生事,要他们都回去做好家人安顿,三天之日就回来把一家老小悄悄送到外地去,具体地方出发再告诉他们。他这是使的一招计策来断定有无家贼。若有,家贼就要去通风报信,得到报信的捻军定会派人来晓之利害。若无,必然就没有什么事情去发生。
家丁散去之后,全由心腹带来的弟兄接管了家宅防务,那个森严的戒备却是一般势力不敢虎视的。三天时间里,宋孝廉真的就在想搬家了。他知道,若是没有富甲一方的产业和保全家人的平安,他才不怕任何人去知道他的底细,无论是朝廷官府还是反贼土匪,毫无惧色他都敢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是有了家业这个后腿牵绊,在面对有些事时,还不得不忍辱负重去退后一步。眼下,知道他底细的人都是他的心腹和要害交往,这个秘密捻军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呢?如说是绿林弟兄,没有任何人敢擅自走出防区,更何况到安康给捻军通消息,没几天是回去不了的。经暗查,近一个月没有一个手下走出地盘。重点嫌疑目标该描向谁呢?他越想越糊涂了。
当家丁按时回来后,可没见捻军有任何动静,但他还是不敢贸然否定家丁无叛徒。正在他欲对家丁再施探计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又发生了。中午时分,百十名官兵包围了严家大宅,一位统领向里大喊:“严家大户里的人听着,我们是知府杨大人派来请你们当家人严孝颂到前面望江亭议事的。现在捻军闹得凶,为保安全,所以特派我们来加强保护,没有其他任何恶意,请不要多虑。”
被喊的严孝颂上到箭楼,看到官兵的这个架势,心想是不是私通捻军的事暴露了呢?若是求生与官兵硬拼,那是寡不敌众的。特别是守在门边的那几个官兵,手里的洋枪可就叫人吃不消。为了全家人的安危,就是要杀要剐,他都得挺身而出。他同时又想,是不是季师爷说的杨大人来请自己去协商共歼捻军的事呢?若是那样,为什么不去仙鼻山而来家里头呢?那杨大人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回家来了呢?他真是糊涂了。他只好叫人向官兵回话:“回官兵的话,我们的当家人愿意去拜见杨大人。你们这个阵式把家人全吓倒了,当家的说你们不得趁机相扰,必须保证家宅的安全。”
“说哪里的话呢?”那个统领说,“我们是官兵,不是反贼土匪,保家卫国是我们的天职,怎么会煎民于水火呢?请你们的家人放心好了。”
严孝颂(宋孝廉)从楼上走下来,他爸爸就在天井里拉住他的手泣不成声地说:“孝颂啊!你究竟在外面惹了些啥子祸事呢?一天这个那个来找的,我都吓个半死了。有些人惹不起千万别去捅马蜂窝啊!平安度日比什么都好哇!”
严孝颂腾出右手拍着他爸爸的背说:“爸爸别担心,我从没去招惹别人。这两次都是他们找我去议事,天下不太平,我们的纷扰也就多,只是小心应付就是了。”
看到儿子走出去的身影,老者就佝偻着身子说:“这是个啥世道呢?弄出个场子就要把人吓死,唉!”
去到望江亭,杨知府笑容可掬拱手迎下台阶说:“严大户光临,是百姓之福气。我已备薄酒等好久了,快请到亭上小酌两杯。”
严孝颂拱手还礼说:“杨大人屈尊到此,草民受宠若惊,还是杨大人先请上坐。”
哈哈声中,两人就坐进了望江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