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兑为罗重衣解惑,空山宗崇尚叶落归根,反哺大地,坟冢其实也是药田。
空山宗十五名娣子,只有三人回到宗门,葬在新雨山。
见罗重衣低垂着头,姜浮玉从未见她如此低沉,轻声安慰道:“死亡不是结束,幽冥司轮回事,她们救死扶伤,累累因果,来世定会有更顺遂无忧的命格。”
常兑一愣,讶于初出世的剑灵有这番见地。
“如你这般说,世人何必惧怕死去?”在罗重衣看来,姜浮玉是剑灵,与人难免有不同,寿数长到不惧死亡。她并不认同她的话,“人死不能复生,修道之人寿数不过略长普通人百年,若成不了仙,其实还是凡人一个,逃不过身死道消。”
“来世飘渺,我非我,你非你,她非她,亲友师长与我的缘分只在这一世。”
十五名年华正好的娣子,就这样没了。
两个截然相反的观念。姜浮玉原以为能劝慰她,结果反倒令她思虑加重。
但她说,来世飘渺,身旁的人只在这一世的缘分。罗重衣轮回人界,她们之间的缘分何尝不是只在这一世。她释然一笑,“你说的不错。”
空山宗娣子的死,罗重衣生出许多往日没有的感悟,譬如死亡,昔日音容,转瞬成空。
常兑眉心微皱,近来变故,她心境波动,思虑过多对她不是件好事。她轻拍拍罗重衣,“我一把老骨头都不着急,你们更无需担心,潜心修炼便是,来日飞升,便无此顾虑了。”
罗重衣反驳,“师傅,我看过五州史书,三大宗门近百年没有一人飞升。“
“谁说只有拜入三大宗门才能修道?几十年前,银州有位散修飞升,五州震动。你们长在宗门,得天独厚,难道比不过她?”
见罗重衣不似往常放下豪言,常兑笑道:“师傅记性不好,有人放言要扬名五州,忘了是谁说的。”
两双眼睛看着自己,罗重衣小声接话:“是我。”
“这才像我的徒儿。明日你们下山,去找卿儿她们,朱明长老说得有理,卢荡山必有异常,破局的关键在那。”
既与空山宗说明实情,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是该启程去做其他事。但罗重衣心有不解,“师傅,事关重大,你为何不去?”
因果在罗重衣一干人等,她们插手未必能解决,常兑瞧她一眼,“我教出来的徒儿,会做得比我更好。”
她走后,罗重衣步伐轻快,嘴角始终没落下,自信如她,亦会欢喜师长的肯定。
“浮玉,随我下山。”
半路遇上伏璃,她告知新雨山的护山阵法有异,“宗主差我请常长老前往相助,两位不妨多留一夜,明早启程。”
东道主做出安排,作为客人只好听从,在姜浮玉的提议下,罗重衣没回住处,两人在附近散心。
罗重衣双手翻飞折出一只纸鹤,“先告知师姐,明日我们会去找她们。”
注入灵力,纸鹤飞远,姜浮玉的目光从纸鹤转回罗重衣手上,“能否教我?”
她并非真的剑灵,与她做不到心念相通,倘若分开,难保有一天需要纸鹤传信。
“难得有你不会的。”罗重衣不忘贫嘴,寻了块岩石坐下,掏出一叠符纸给她,自己拿了张,放慢动作,一步一步折给她看。
姜浮玉跟着做,罗重衣折好一只,抬头见姜浮玉连一半都未完成。
“再来一遍。”罗重衣道,“纸鹤一飞千里,多用于传信,折慢了它便飞不快。不过若用来观赏,折慢些也无妨。”
“是这样么?”姜浮玉手心托着只纸鹤,双眸灿灿望着她。
罗重衣略带嫌弃又有些欣慰地瞥一眼,“可算会了。”
“师妹们请教你术法剑招,她们学慢些,是否都要被你说一通?”
明摆着姜浮玉在取笑自己,罗重衣哼声,“本就不难,她们来问我,却连基本的术法咒语都背不出来,不该训斥吗?”
她指尖点了点纸鹤的翅膀,描上一层青绿,“若你教我多遍,我还是不会,你也会训斥我吗?”
罗重衣眸子凝着她,表情为难,似在思考。姜浮玉眨眨眼,她忽然靠近,笑道:“当然不会。”
“你与她们都不同,我偏心些,人之常情。”
如同常兑出了名的偏心自家徒弟,每每罗重衣犯事,触犯些无伤大雅的宗门戒律,都是常兑出面替她解决,再回峰骂她一顿。
自己是唯二的亲传娣子,唯一会惹祸的亲传娣子,常兑偏心些,罗重衣觉得没什么不对,这道理一样能用在姜浮玉身上,她是独属于自己的剑灵,自然要爱重些。
“罗重衣。”姜浮玉唤她全名,合拢的拳抬起,在她面前张开五指。
“这是…”
几十只纸鹤,颜色各异,在她手心散开,随着风,翩然飞向云海。
淡黄符纸折出的传信纸鹤,在姜浮玉手中,成了一道风景。
罗重衣专注看着纸鹤,姜浮玉笑吟吟看她。
“符纸特殊,极难染色,我试过许多次,色彩斑驳,不好看。”罗重衣扭头和她对视上,“你如何做到的?”
她眼神认真,透露出求知的渴望,姜浮玉想到她没少一本正经忽悠人。
她嘴角上扬,手抬起,翻了个面。罗重衣捉弄她多次,她不过是“投桃报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