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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休宁 > 第 6 章

第 6 章(1 / 1)

 几日后,两套衣物被扔到了楚休宁面前。

那是标准的狄族婢女服饰:褐色的、厚实却粗糙的窄袖左衽交领短袍,腰间束着一根磨损的皮绳,下身是同色的阔腿长裤,塞在一双半旧的、羊皮缝制的短靴里。

巴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公事公办地说道:“收拾一下,跟我走。三王子给你找了个新差事。”

楚休宁沉默地换上这身陌生的行头,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着一股洗不净的羊膻和奶酸混合的气味,走出了这座困了她许久的偏府。

马车径直朝着王庭最核心、戒备最森严的区域行去。越靠近中心,气氛越发不同。巡逻的狄族金狼卫盔明甲亮,眼神锐利如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盛大典礼前的肃穆与紧张。

就在他们的马车驶入一条侧道时,主道上骤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声响!

先是沉重如闷雷、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仿佛有千军万马正缓缓行进。紧接着,是苍凉雄浑的牛角号声,一声接着一声,在王庭上空回荡。

巴鲁示意马车停下等候。楚休宁忍不住透过车帘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主道上,一支庞大到望不到头的队伍正蜿蜒而行,旌旗招展,遮天蔽日!

队伍的最前方,是数百名身着玄甲、骑着高头大马的晟国骑兵,寒光照铁衣。虽然作为战败求和的一方,他们依旧竭力维持着军容的整肃,铠甲在漠北的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但旗帜却微微低垂。紧随其后的,是同样数量的狄族精锐骑兵,他们如同押送又如同护卫,虎视眈眈地监视着晟国队伍的一举一动。

之后,是绵延不绝的车队。一辆辆沉重的马车满载着巨大的、覆以皇家徽记和繁复织锦的箱笼。那些织物在漠北的阳光下闪烁着朱砂、深青与金线的璀璨光泽,彰显着来自南朝故地的富庶。

在队伍的核心,是一辆由纯色骏马牵引的、巨大无比的七宝香车,驾四骢马。车身通体以珍贵的金丝楠木打造,雕梁画栋,极尽奢华。辇顶如同宫殿般覆以金瓦,四角坠着金铃,随风清响。车壁雕着繁复的鸾鸟缠枝纹,车窗紧闭,悬挂着以朱砂、石青为主色、绣有百鸟朝凤图案的厚缎帘幕。

凤辇周围,簇拥着数百名身着宫装的晟国宫女和宦官,他们低着头,步履匆匆,脸色在寒风中显得苍白而惶恐。再后面,还有吹奏着雅乐但乐声在狄族号角声中显得微弱而尴尬的晟国仪仗队……

这支队伍浩浩荡荡,绵延数里,展示着天朝上国的富庶与礼仪,却在这狄族王庭的注视下,透出一种格格不入的脆弱和悲壮。

楚休宁透过车帘缝隙,死死地盯着那辆凤辇。那里面坐着的,就是此刻代表她身份的人。

队伍过了许久才完全通过。巴鲁这才驱动马车,他们绕行小路,最终在那位“长公主”即将下榻的、位于王庭内的华丽宫苑侧门停下。与外面浩大喧嚣的迎亲场面相比,这里的守卫更加森严,气氛也更加凝滞。

巴鲁上前与守卫交涉:“……是三王子殿下进献给长公主的晟国女仆,殿下想着公主初来乍到,有个同乡伺候,能舒心些。”

经过严格盘查,楚休宁才被允许进入。踏进那温暖如春、铺着厚厚地毯的宫苑时,那身狄族婢女的粗糙衣物显得更加扎眼。馥郁的香料气息、精致的金银器皿、光滑的丝绸帷幕……

她被一个狄人嬷嬷严厉地告诫了各种规矩,然后被推入了忙碌的准备工作中。她低着头,混在其他仆役中,听着外面传来的喧嚣声——号角声、迎宾的狄语赞唱声、仪仗队的脚步声……最终,一切渐渐平息,意味着那位“长公主”已经进入了这座金色的牢笼。

殿内炭火烧得极旺,空气滞重。楚休宁垂首,与其他仆役一同无声地更换着殿角的炭盆。

一阵细微的环佩叮当声伴着衣裙窸窣由远及近。狄人嬷嬷一个眼风扫来,所有仆役的头颅埋得更低。

楚休宁的眼睫微微抬起一线。

最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双尺寸略大的云头锦绣履,鞋尖缀着的珍珠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仿佛那双脚还不能完全驾驭这象征尊荣的鞋履。朱红色的深衣广袖边缘,用金泥与墨线绣着层叠的缠枝莲与鸾鸟纹样,华美庄重,却沉重地压在一副显然还未完全长开的、单薄纤细的骨架之上。

有狄部女官上前,用生硬的晟语介绍着。

“公主殿下,这是几位殿下心意,特选来的婢子,往后就在跟前伺候。”

话音落下,楚休宁依着规矩,上前几步,在那铺着华丽织毯的地面跪下,深深伏下身去,额头触及冰冷光滑的、属于狄部工艺的繁复纹样。

“奴婢……叩见公主殿下。”

一个声音响起来回应。

“起…起来吧。”

那声音努力绷着,试图压出一种符合身份的、温和的沉静。但楚休宁几乎立刻听出了那底下藏着的东西——一丝被精心掩饰、却因紧张而无法完全抹平的稚嫩尾音。

楚休宁借着摆放炭盆的时机,用余光飞快地掠了一眼。

那位“长公主”正端坐着,沉沉的镶宝赤金博鬓簪冠似乎让她不堪重负。过于宽大的礼服袖口下,一双小手紧紧攥着藏在里面,指节的形状透过薄薄的丝绸隐隐透出用力的白色。

她的脸颊敷了过于白皙的铅粉,唇上点了浓朱,这成熟的妆容非但没能增添威仪,反而像一副不合尺寸的面具,将她原本的样貌遮掩其后,只突出一双眼睛。

而那双眼睛……

它们大而圆,本该是清澈明亮的年纪,此刻却盛满了竭力抑制的、几乎是惊慌失措的情绪。当与狄人女官的目光对上时,她又会急急地垂下眼,然后再强迫自己抬起来,努力挤出一点近乎讨好的、微弱而仓促的笑意。

那不是一个公主该有的、俯视众生的雍容目光,只是一个孩子在硬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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