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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旨意便从长京城的宫中发出,皇帝身边的太监来到聂怀瑾在行宫暂歇的院中时,她正在房中练字。
“恭喜聂大人。”几个小太监把东西林林总总地摆了一圈,总管笑容可掬地向聂怀瑾作了揖,手上拿着的是方写下的圣旨。
“竟劳烦大人亲自跑一趟。”聂怀瑾回了礼,将早就备好的匣子递给大太监,“聂某不甚荣幸。”
“聂大人这说的是哪里话!”大太监掂了掂分量,笑容更加明显,“还请聂大人听旨——”
行宫虽不是正式皇宫,规矩却比公主府大多了。聂怀瑾在青砖地上跪了半日,感觉膝盖青了一片,心念这地儿建得实在不得人方便。太监们读完旨意便离开,留着聂怀瑾在院内,一双微微蹙起的眉慢慢收紧了,那双浅色的眼睛注视着方才来人的那一小块青砖,颜色凝起来,在瞳孔里聚了一团墨色。
裴长清摆了她一道。
方才的圣旨她听得分明,圣上寻她暂行副长之任。一个“暂”字境遇便全然不同,这意味着有人随时可以将她从这个位子上拿下来而不用费太多心力。也意味着,这场公主与太子的斗争中,暂时也还未有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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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圣旨告知过公主后,公主怕她情绪不佳,派了小侍女陪她游园。
行宫内移步换景,美轮美奂。三百多年前,这里是许朝太祖之父的封邑。许朝建朝后几经修葺,将旧许王府邸改造成如今一处百二十屋的行宫,供子孙后代凭栏。如今行宫归于虞氏,她便可得此机会,随意游玩。
“行宫内有几种现下时兴的糕点。”小侍女看着聂怀瑾收起来的纸包,笑意盈盈道。
聂怀瑾点点头,面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劳烦公主还记得。”
“那当然。”小侍女在聂怀瑾面前卖了乖,“每逢聂大人到访,府上的糕点要多摆两种呢。”
聂怀瑾笑了笑,没有答。
“诶,那是柳莺。”小侍女突然看到了什么人,指着宫殿里走出来的一个人影,她似对行宫中的人有所了解,“我去问问后厨还做了什么。”
“你先去吧,听闻今夜还有人要来。”聂怀瑾旁移了一步,“我自己逛逛即可。”
……
但真是不巧,聂怀瑾没想到她难得出来一趟,便碰上了世家子弟们出来赏景。
“哦。聂大人也出来赏花啊。”对着她阴阳怪气的,是祠部司郎中杨道,“可惜这花啊,给不会欣赏的人见了,徒余惋惜。”
聂怀瑾没有什么心思同他打嘴炮。她的眼神忽略了杨道,扫过出来游玩的众人。
卢家,杨家,季家,还有几门豪族,还真是——
京城各门势力齐聚一堂。
聂怀瑾的眼神在其中的裴长清身上稍作停留,旋即移开视线。
今日旨意正式颁下,显然这场赏景是为了拉拢裴长清而设。裴氏虽为世家之间,却从不站队,从不轻易涉权,因此被视为清贵之门。裴氏以授业为重,在朝野均有名望。在世家势力洗牌之际,几门氏族想要借裴氏的清名弘自己的权势倒也不算奇事。
聂怀瑾笃定裴长清不会轻易交付手中的牌面,只是这个场景她呆在其中实在是不舒服。
她抬头看了一眼,见公主派来的小侍女还在和她人说着什么,心中一动,抬头便往那里走去。“我还有事,回见各位大人。”
“既然遇上,不如聂大人也来一同游玩便是。”清越的声线从身后传来,熟悉得一如从前。
聂怀瑾暂停脚步,转过身,见为首的几个豪族子弟态度温和地同她打招呼,和方才漠不关心的态度判若两人。
“那倒不必了。”聂怀瑾冷淡道。她本就对同他们相处不甚上心,“聂某学识浅薄,怕扰了大家兴致。”
“何出此言 ?”裴长清温和地看着她,“聂大人是国子监博士,若如此都称为浅薄,那在场旁人如何自处?”裴长清似是脾气很好地再度邀请,“行宫难得春色如许。”
见聂怀瑾仍未回答,对面之人态度进一步放软,“聂大人迟迟不应,可是心中于我不满?”
聂怀瑾眉眼定定地看过去,裴长清也就任她这般看着,不曾回避。
在场的气氛凝固得让人紧张,有几位子弟屡屡想出来,拦住聂怀瑾无礼的举动。
良久,聂怀瑾的眉眼放松下来,她看着裴长清,忽的一笑。
“裴大人多虑了。”她勾起唇角,灿若梨花,“聂某只是……”
“不习惯与不相熟的人一同出行。”
在场之间,唯有才回长京城的裴长清明面上与她最为不熟。
裴长清微微拧起眉,抬眼看她。
聂怀瑾挑了挑眉,转身抬腿刚想走过,听见身后那个声音淡淡地说,“也巧,我也不同陌生之人共事。”
“聂大人,不相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