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怀瑾在内院里整理文书。
下周国子监就要将敲定决策好的来年学员名单呈递交付,在此之前,她要尽量保证名单不会因各位世家豪族的势力而改变。科考举人经前朝许高宗而始,自许朝顺宗后式微,而今已过百八十年,朝中之位依然由各门世家豪族所出。
聂怀瑾将各方文书收拾齐备,将窗户推开试图冲散室内凝住的空气。
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魏卿卿从天而降,倚在她窗棂之外。
“你的事忙完了?”魏卿卿抛起一枚果子,又伸手接下,如此往来数次,直到一个未留神将果子落在草上而收手。
“你怎么又来了?”聂怀瑾冷不丁地听到窗外的声音,在窗前立了半刻,随即打开门让她进来,悠悠叹道,“看来这次看守你很闲啊。”
“啧,真是不识好人心。”魏卿卿从草地上拎起果子往远处一抛,“我才听到消息就眼巴巴地往你这儿赶,你倒好,还觉得我得闲。”
“哪儿能呢?”聂怀瑾早已习惯地从内室里拿出椅子,“你得到了什么消息?”
“那位裴氏的大公子今儿去觐见了。”魏卿卿靠在桌前懒懒地答道。
这件事裴长清早晨告诉过她。聂怀瑾点点头,从桌上摸出一枚钗坠,“是二公子。”她纠正了叫法,“还有什么其他消息没有?”
魏卿卿长腿一迈,把几扇窗户都合上了,这才轻声说:“我不保证听得是否清楚。”她的声音轻慢而郑重,“但是他说,姓裴的向陛下要了一位副手。”
聂怀瑾的手微微一顿,妆奁的搭扣也随之“吧嗒”一声落了下去。“什么时候?”她站起来,眸色瞳瞳地望着魏卿卿。
“正是方才。”魏卿卿即答,“不到半刻之前。”她转过头,从窗户边遥遥看向行宫正殿的方向,“想来现在旨意还未下来。”
“这么大的事,你同军师说了没有?”聂怀瑾向前踱步几次,一双手搭在门扉上又松开,“你是直接来我这儿的?”
“即便现在告诉仰萱姑姑也来不及了。”魏卿卿看得清时务,“这件事的落脚点在你。我不懂你们前朝的事,我们在朝前也没几个人,这件事还需你自己跑一趟。”想到这儿魏卿卿的眉头拧了起来,“可你说,那姓裴的会选谁?盯上这件事的又如此之多……”
魏卿卿的声音逐渐消了下去,她看见聂怀瑾的唇角勾起了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这是她们聂军师发起进攻之时才会做出的表情。
魏卿卿无端地打了个寒战。“你,你别乱来啊,你出事了我可不能帮你收尸……”
聂怀瑾朝魏卿卿飘了一个笑容,柔和的,却含着锋利的温度。
“替我向殿下问好。”聂怀瑾指尖略过桌旁带着棱角的官服,“就说,一切循旧。”
晚间行宫没有别的安排,聂怀瑾吩咐院内的宫人今日不必准备餐食。
从她的院出来往东南方向一直走,可以到达公主下榻的园林。公主带来的女官和侍卫都夜宿于此。
聂怀瑾到时公主还未归,她告知了守卫一声,便径直走向了小楼的三层,推开门,见房中只有公主党的军师——仰萱在竹帘旁泡酒。聂怀瑾抬了抬脚,看房内多了不少刀具。
“三宫送来的,才锻制好。”仰萱见聂怀瑾多留意了一眼,微笑着说,“聂大人有喜欢的,不妨拿几件防身。”
“不必了。”聂怀瑾摆摆手,“我这个人没什么武力,交给我白白浪费了好东西。”
仰萱端上茶饮了一杯,神色淡淡,“聂大人喝茶么?”
聂怀瑾接过仰萱的茶色,阁楼里响起木门推开的声响,孝宁公主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你们都在呢?”她走过来,坐在上位上,握着仰萱泡好的茶水一饮而尽,向来威压的气场缓和了许多。
聂怀瑾从前在许朝宫中做过一段时间杂役,面见过一些皇室成员,是以对孝宁公主的气场适应良好。
孝宁公主放下杯盏,见聂怀瑾还端着杯子,隔空点了点她的脑袋,“姑姑泡的茶,你怎么不喝?”
聂怀瑾笑了笑,按公主的饮法一饮而尽,略倾过茶盏,“是正巧碰上殿下回来。”
“殿下又在玩笑了。”仰萱将杯盏满上,声音温和许多。
“衍之向来严肃过头。”公主将随行的佩剑收在一旁,指了指聂怀瑾,“再说衍之对茶道本就讲究。”
“是我们太不讲究。”仰萱实事求是,但面色随即一正,看向聂怀瑾,“我听魏都尉说,信息你已知晓。”
“是。”聂怀瑾颔首,她看向殿下与军师,“学堂一事,我先于各位大人知晓。虽计划有变,但从现状来看,还是依从前计划较为稳妥。”
“聂大人能肯定裴长清会接受您做副师长?”仰萱皱了皱眉,“他虽离开京城多年,但毕竟是裴氏子弟。”
“有这种可能的。”公主轻描淡写地接过杯盏,“今日父皇询问过此事,料想八九不离十。”
“此事仍需慎重。”仰萱神情严肃,“殿下!”
“圣旨很快便会落下。”公主看了眼仰萱,“事情既已到了这一地步,那自然要见机行事。”她站起身,腰上金银丝线绣制的虎兽祥文在光线间发亮,“父皇不愿见我与皇兄争斗。”她冷笑一声,把玩起一旁的匕首,“他也好意思再顺着往上爬。”
“圣上的意思是……?”仰萱隐隐猜到公主这一次请安所见场景。
公主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总之这位子不至于落到那些人手里。”公主正色,一双隼般的眼睛落在聂怀瑾面上,“衍之,接管学堂此事,多半能成。”
“但是你要切记,小心行事。切勿被抓到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