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破灭的感觉，原来比从未拥有过希望，更加残忍。

我走到江边，看着浑浊的江水滚滚东去。夕阳的余晖洒在江面上，泛着破碎的金光。有那么一瞬间，一个黑暗的念头攫住了我——跳下去，是不是就彻底解脱了？不会再痛苦，不会再绝望。

就在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的时候，手机响了。是林淼淼。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江絮！你在哪儿？”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急切无比，“你别做傻事！你回来！钱没了我们可以再攒！梦想没了我们可以再找！你听见没有！我不准你放弃！”

我握着电话，听着她带着哭音的喊声，看着脚下奔流的江水，久久沉默。

“江絮！你说话啊！你别吓我！”她在那头几乎要崩溃了。

“……我没事。”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我不会……做傻事。”

挂断电话，我离开了江边。不是因为找到了新的希望，而是因为，连结束生命的力气，似乎都被抽空了。

我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家。母亲还没有回来，大概正在牌桌上挥霍着我的“梦想”。

我走进房间，看着那一堆被我练习用得伤痕累累的土豆和萝卜，看着那本被翻烂的盗版书，看着那些廉价的美甲工具……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和绝望突然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我冲过去，疯狂地将那些东西扫落到地上！土豆萝卜滚得到处都是，指甲油瓶子摔碎了，刺鼻的化学气味弥漫开来，书被撕得粉碎！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又彻底夺走？！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瘫坐在一片狼藉中，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发出无声的嘶吼。眼泪终于决堤，不是委屈的哭泣，而是愤怒的、绝望的咆哮。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筋疲力尽。

夜色深沉。

母亲一夜未归。

我坐在黑暗中，看着地上那片破碎的狼藉，心里那片冰冷的灰烬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极致的绝望之后，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愤怒没有消失，但它不再是无目的的燃烧，而是开始慢慢地凝聚。

放弃吗？像母亲说的那样，认命吗？一辈子烂在这个泥潭里吗？

不。

凭什么？

那双夺走我钱的手，也曾赋予我生命。但那不代表她可以肆意剥夺我活下去的权利和方式！

钱没有了，可以再赚！ 梦想被踩碎了，就弯腰捡起来，哪怕沾满了泥污！ 没有人帮我，我就自己帮自己！

一股极其强烈的、近乎偏执的倔强，从心底最深处破土而出。它不同于之前那种小心翼翼的盼望，而是一种带着恨意和不甘的、破釜沉舟的决心。

我打开灯，开始一点一点地收拾地上的狼藉。把碎玻璃扫干净，把还能用的工具捡起来，擦干净。把那本被撕碎的书，一页一页，用透明胶带，小心翼翼地粘好。

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坚定。

天快亮的时候，母亲回来了，带着一身浓重的烟酒味和输光钱后的颓丧。她看到我坐在灯下粘书，愣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嗤笑一声，摇摇晃晃地回了自己房间。

我没有抬头看她。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和她之间，那最后一丝脆弱的、名为亲情的纽带，彻底断裂了。

过去的江絮，那个只会默默承受、暗自哭泣的江絮，仿佛也随着那个铁盒一起死去了。

剩下的，只是一具被绝望淬炼过的、更加坚硬的躯壳，和一颗在灰烬中，重新燃起的不肯屈服的心。

火苗微弱，却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