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还带着凛冽的寒意,林书影抱着程棠,像终于在暴风雪里找到屋檐。她把下巴抵在程棠肩窝,轻声说道:“这几天,你别走。”
回家快速收拾了行李,和父亲说想在开学前出门散散心。对方的三言两语仍是指令与训诫。林书影沉默地听最后只说了一句:“我有分寸,不用你操心。”
回到门口,林书影牵起程棠的手,眼里有止不住的笑意:“这几天,都属于我们。”
城市的美术馆像一方安静的温室。高高的玻璃穹顶上,冬日太阳被切成无数小方块,落在地砖与人肩头。程棠走起路来脚步轻快,像进了游乐园的大狗,见到什么都要凑近看一眼。她停在一幅描绘大海的油画面前,蓝与灰揉成的海面,远处留一线苍白的天。
“你看,”她指给林书影,“画上的风好像真的在吹,海水就跟人心似的,表面平静,底下都是潮汐。”
林书影侧过身,认真地听。她习惯先观察再发言,可程棠的比喻笨拙又真挚,像把自己没藏好的心思拎出来展示。她忽然笑了一下:“你的海比较吵。”
“那你呢?”程棠歪头,“你的海是什么颜色?”
“更深一点。”她想了想,“夜里也看得见的那种蓝。”
她们从印象派走到极简雕塑,又在一面巨幅摄影前停下。黑白的城市,雨夜的路灯像被拉长的眼泪。程棠掏出手机想拍,却被工作人员制止。她只好收起手机,有些失落地嘟囔:“只能记心里了。”
“记得住。”林书影说。她忽地往人往怀里凑了凑,像是很自然的动作,“我帮你记。”
出来时风大了些。美术馆门口的广场上有鸽子落地啄食,扑棱翅膀的声音清脆。她们绕到巷子里一间小咖啡馆,窗台上摆着香草盆栽。程棠把围巾拿下,执意要给林书影围上更厚的一圈。
“别闹,”林书影按住她,“你容易着凉。”
“我体质好。”程棠笑,“我比你多长一岁。”
“什么逻辑。”她嘴上嫌弃,却还是接受了程棠这无厘头的理由。
两人走进店里,里面放着舒缓的爵士乐,奶泡在瓷杯里晕出一圈亮。程棠喝一口,眼睛亮起来:“好甜。”
“和你一样。”林书影的目光在她唇角停了一秒,像只黑猫悄悄露出爪尖,帮她轻轻擦去嘴角的污渍。
两人从咖啡馆出来后继续往前走。夜市的小摊已经亮起灯光,摊位上摆着一些手工小物件,铜质的胸章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
程棠兴冲冲地蹲下,指尖在一堆胸章中翻找。忽然她眼睛一亮,捧起两枚放到林书影面前:“你看,这个是不是很像我们?”
一枚是灯塔,线条简洁,顶端镂出一道微微散射的光;另一枚是海浪,深蓝的底色里嵌着银色的波纹。
林书影唇角轻轻一抿:“哪一个像你?”
“当然是灯塔啦。”程棠笑得自豪,“我就是那种傻乎乎站在岸边,不管风大雨大都只会照向大海的那座灯塔。”
她说完自己都笑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红晕爬上了脸颊。
林书影低下头,把那枚海浪别针握在掌心。她很久才开口:“大海时而平静时而汹涌,总是藏着太多阴影。”
程棠凑过去,笑着替她把别针别在大衣的胸口:“没关系。大海越深,灯塔越亮。”
林书影看着那枚小小的灯塔在程棠衣襟上闪着微光心口酸酸的。她伸手把海浪别针别到自己大衣的内侧,靠近心口的位置,轻声呢喃:“那以后,你就只照我。”
程棠用力点头笑得笨拙却坚定:“好,我只照你。”
街角的风吹过,摊主在一旁笑眯眯地说:“这两枚刚好是一对,本来就是成双卖的。”
程棠回过头,得意地挑眉看林书影:“你听见没?我们天生一对。”
林书影忍不住低下头,耳尖泛起薄红。她没再说话,只伸手勾住程棠的手指,像悄悄把这份承诺收进掌心。
第二天的太阳难得慷慨,广场临时搭的冰场亮得像一面镜子。广播里放着过时又好听的歌。程棠拖着两双冰鞋跑回来,脸颊被寒风吹得发红:“试试?我会扶你。”
“我不会。”林书影看着那一圈圈绕来绕去的人,犹豫了起来。
“我在。”程棠握住她的手。
上冰的第一步,鞋刃一掠,林书影整个人微微一晃,本能地往程棠身上靠。程棠稳稳托住她:“别怕,我撑得住。”
她们沿着边缘摸索着滑行,慢慢从小碎步变成两个人呼吸对齐的节奏。冰面映出一高一低两道影子,像两条在冬日里互相依偎的鱼。
突然不知道从哪蹿出的孩子阻挡了她们行进的路线,慌忙中失去了平衡,两个人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冰面上。程棠着急地拉起林书影想确认对方有没有受伤,好在两人都没有大碍。林书影脸上反而有难得的开朗笑意。
一个小时后,林书影能自己滑半圈。她停在场边,喘息还没平,眼角却笑开了。程棠蹲下来替她系紧鞋带,她抬头的瞬间,冬日的暖阳把程棠的睫毛照得发亮,林书影觉得自己心口“咚”地一声,那一下轻微的失重,让她忽然有点慌。她眨了眨眼,把那团慌收在喉咙里,伸手摸了摸程棠的头发,装作平静:“系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