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她说,语气很强硬,是她清醒时绝不会用的语气。
樊振东低头看她,没挣脱。
“你得回答我才能走。”尚青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刚才的问题,最后一个问题。”
樊振东被她拉着,无奈地在她旁边坐下,长椅不大,两个人挨得很近,手臂贴着手臂。
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气,还有她洗发水的香味,是柑橘味的,两种味道混在一起,飘散在夏夜温热的风里。
他叹了口气,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很清晰。
“你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他说,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不是在讨论感情,“都在关键时期。你明年就要冲奥运,我这边也……”
他顿了一下,没说完,但意思到了。
“如果在一起,会有很多麻烦。”樊振东继续说,眼睛看着前方空荡荡的路,“队里可能会找我们谈话,教练会有顾虑。”
“外界会有各种猜测,媒体会怎么写,球迷会怎么议论。训练和比赛可能都会受到影响,不是我们想不影响就能不影响的。”
他转过头,看着尚青云。
她的侧脸在路灯下显得很柔和,但眼神很专注,像是在听一堂很重要的课。
“我不想耽误你。”他说,这句话说得格外认真,“一点也不想。”
尚青云听了很久。她听得很认真,虽然眼神还是有点涣散,但表情很专注,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努力理解他说的每一个字。
等他说完,她沉默了几秒钟。夜风吹过,带来远处汽车驶过的声音,还有更远处不知道哪家店铺关门时卷帘门拉下的哗啦声。
然后她开口,声音比刚才清醒了一些,虽然还是带着醉意,但思路很清晰:
“可是你知道,我们不会耽误对方的。”
樊振东看着她,没说话。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尚青云问,然后自己回答,“六年了吧。从青奥会到现在。这六年里,我们看着对方赢,看着对方输,看着对方爬出低谷,看着对方站上领奖台。”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
“如果我们能耽误对方,早就耽误了。”她说,“但事实上,我们都没有。你打你的球,我打我的球。我们只是……在旁边看着。有时候拉一把,有时候陪着。”
她转过头,直视着樊振东的眼睛。
她的眼睛很亮,亮得像里面有星星。
“我只是想要你一个答案。”尚青云说,语气很慢,咬字清晰,“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需要知道,你喜不喜欢我。你喜欢,或者不喜欢,都请跟我说。”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倔强的坚持:
“不要因为怕耽误我,就说谎。那样才是真的耽误,耽误我知道真相。”
樊振东沉默了。
长椅旁的草丛里,有虫子在叫,唧唧歪歪的,很有节奏。而远处的马路上,偶尔有车灯扫过,光柱在楼宇间一闪而逝。
夜风还是热的,吹在脸上,黏腻腻的,带着城市特有的味道:柏油路,汽车尾气,还有不知道哪里飘来的烧烤烟味。
他犹豫了很久。
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训练馆里她流着汗的脸,赛场上她握拳庆祝的样子,食堂里她埋头吃饭的后脑勺,大巴车上她靠着他肩膀睡觉的侧影。
还有更早的,青奥会时夫子庙那个还有点婴儿肥的小姑娘,再是亚运会时那个在混双颁奖礼上说“辛苦了”的队友,前不久世乒赛时那个在领奖台上哭得眼眶通红的冠军。
他想起自己低谷时,她坐在训练馆长凳上等他加练结束的样子;想起她因为担心他,会在自己伤没好全时跑去更衣室外等他;想起她递过来的水,递过来的毛巾,还有那句“我觉得你就是世界第一”。
最后,他还是撒不了这个谎。
他不能对她说不喜欢。
那太假了,假到他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喜欢。”他说,声音很轻,但很肯定,肯定到说完之后,他自己都松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一个背了很久的包袱。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大了一点,也更坚定:
“喜欢你。”
尚青云看着他,看了好几秒。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