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智仪被关在一间空屋子里,手脚倒是可以自由活动。有两位侍女立在左右监视,态度甚是客气。
刚脱身,转头又被人给拘起来。甚至那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就被关起来,这要怎么办?
程智仪深感烦躁,少有的大小姐脾气冒出来了些,但面对只是奉命行事的侍女又无法发作。
想从这两个女使嘴里套些话出来,可这两人只会摇头,并不与她言语。
她不想坐以待毙,留心观察,这处院子看守人手并不多。但与韩家的外强中干不同,这里守卫脚步无声,吐息沉稳,皆是身手不凡。她知道自己的三脚猫功夫绝不能应对,便也没有想着白费功夫逃跑。
一日之内连遭两次“绑架”,若是被同僚同窗知晓,定是要笑掉大牙。想到这里,程智仪有些泄气地用手撑着下巴。
咕噜~
她的肚子响亮而突兀地叫了一声。这半天发生太多事情,还没有来得及祭五脏庙。
青衣女使显然颇有规矩,只往这边瞥了一眼,并未多话。随即退下,将门开出一条窄缝隙,朝在外候着的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便有人端来了精致的糕饼点心。
“请用。”将手上的糕饼放下,青衣女使这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奴婢是公子吩咐来照顾姑娘的,您唤我连榆就好。”
程智仪也从善如流,捏起一块芙蓉糕,朝连榆示意:“多谢你,连榆。”
她暂时没搞清这个“公子”是什么人,有什么意图。但既然将她抓起来,又叫人仔细侍候着,想着也不会轻易动她,便没什么可再防的,直接享用了这茶点。
过了约莫两个时辰,主人还没回来。
程智仪拿不准这是试探还是什么,但被人追到底该心虚的也不该是她。
仔细看屋中的陈设,看得出来主人颇有意趣,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哪处不对?
这些陈设似乎都更偏古旧,不似近年在京城中流行的风格。
可非要说,是这家主人兴许比较喜爱更古意些的东西也并无不可。京中爱风雅,这也没什么特别。
程智仪没辙地躺到椅子上,心想只能盼着主人尽早归来,解释清楚误会各不耽误。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等的人正坐在屋外不远处的亭子中,手里摇着扇子,面前放一盏清茶,还是那身银朱衣袍,姿态风流,半点没有匆忙之色。
“二郎君,确实不是步王的人。”他身边的黑衣侍卫向他汇报。
贺缺手上扇子一停,有些意外:“其他人呢?”
“让人查探过了,也都没有动作。您看是不是再放大范围看看?”黑衣侍卫名宋广,是自小跟着贺缺的,深受信任。
啪——一声。
展开的折扇倏然被合上,贺缺起身,从容地展了展衣袍:“不必了。”
然后脚步不停,走到紧闭着的门边,没有迟疑直接推开了门。
屋里的程智仪事先听见了门前的脚步,正要有所准备,未料这人连门也不敲径直进来,有些猝不及防。
贺缺眉目俊朗,但眼神似刀刃上的光,锐利得有些冒犯。
他并没有开口,只是好整以暇地走进门,似乎并没有看到她似的。
程智仪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要心虚的,说到底也是误会,便先开口:“这位公子,你误会了,我并非有意闯入贵宅,实在是情急之下的迫不得已,还望你见谅。”
“这回怎么说?还是那套捡纸鸢的说辞?天外飞仙。”他漫不经心地用扇柄敲着桌面,语气算不上轻佻,可也绝不端庄,尤其是后面那句,揶揄意味实在是太浓。若是在平时,程智仪是定要记仇怼回去的,但这事确实是自己理亏在先,只好忍而不发。
“说说吧,叫什么名字,这次的目的又是什么?”见程智仪不说话,贺缺继续问。
这次?难道还有多次。
程智仪心道,听语气这人有不少仇家,再不实话实说,恐怕就不是将无辜之人卷入程韩两家的矛盾中,而是她要莫名奇妙地卷入别人的恩怨里。
横竖是韩横理亏在先,她怕什么。
程智仪看了眼贺缺,这人自称姓贺,一副锦绣堆里长成的样子,举止带着世家子那股做作的矜贵味,应当是栖霞贺氏的哪位郎君。许是不常出来交际,程智仪并未见过。贺氏与韩氏同为世家,但素来自持先祖汉儒之风,不屑韩家为富贵钻营的行径,并不十分亲近。
斟酌之下,程智仪还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略地告诉他,只不过隐去了韩家上门提亲的那一段。
“程家?韩驸马?朝中从未听说过有这号人,姑娘莫不是还在同我玩笑。”贺缺面上不动声色,垂手抚摸身侧的玉佩。
“什么?!”程智仪闻言惊疑不定,眼神跟着他的手往下,倏尔瞳孔骤然一缩。
她注意到横在二人之间的书案上放着一方松烟墨,墨锭侧面上书“永熙三年贡”。
永熙年间的墨最受风雅文人追捧,贡墨更是极品中的极品,不光是因为其品质极佳,更是因为那位贺少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