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茹对长乐公主说不清是什么态度,她是公子的正妻,但她也是后来者。她知道自己身为一个奴婢不该有妄念,可当初也不是自己主动。
兰茹的父母都是韩府二十多年的奴婢,相当得力,她作为家生子若是安安分分长到二十岁是有机会得自由身的。但这一切可能都停在十六岁,韩横强占了她,他许诺一定会对她好,永远心中只有她一个人,她竟傻到信了。
后来的韩横似乎早就将这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他身边有越来越多的莺莺燕燕,兰茹变成了她们中的一个,在后院等着爷的宠幸。她何尝不觉得自己悲哀,因为韩横尚未娶妻,她连个妾室的名分也没有。
再后来,长乐公主下降。她开始惶恐害怕,害怕那高贵的公主眼中容不得沙子,害怕公子再也不会想起她。但长乐公主意外地是个极好的性子,她温柔和善,从不与下人为难,虽身为金枝玉叶,也很少拿架子。
就连她也忍不住得觉得她好,明明她应该怨恨她的,是公主抢走了韩横。
可是她却忍不住可怜她,可怜公主也同她一样,一颗心挂在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时常露出落寞的表情。
她使了些手段,让公主知道自己同韩横从前的情分,好像抓着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能证明,她兰茹并不只是韩横随便的一个女人。
她也想刺一刺天子的掌上明珠,她是公主,她都拥有了一切了,为什么还要同她抢这个男人。
公主做主抬了她的妾室身份,她心心念念的,能光明正大跟在韩横身边的名分,公主给她了。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自己的算计和嫉妒太难看,公主并未因此苛待她,也未曾因此高看她。
她想,她是该感激公主的。公主很好,有时候面对她,兰茹甚至觉得真的被当人看待,而不是一个卑贱的奴婢。
可她最终还是对不起公主殿下。
那天是个寻常的日子。
长乐公主嫁给韩横之后,二人过了一段浓情蜜意的日子。但不久,韩横就故态复萌,夫妻之间渐渐疏远。长乐公主性子温柔,不似她的同胞姐妹长宁公主那般强势,又顾及韩家,是以并未发作。
韩横在南曲喝酒,大手笔地要包下陈都知陪酒,与同座的一位奉礼郎起了冲突。韩横向来我行我素,又仗着身份,别人明面上不敢对他如何。可旁人心里多有不满,平时不敢多说,那天不知为何那奉礼郎借着酒劲竟指着韩横的鼻子骂起来,说他不通风雅,仗势欺人,能有今日不过是靠着自己的爹,哦,还有公主和圣人吃软饭罢了。
其他人见有人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心中也畅快,还笑开各自饮酒了。
可这边韩横却怒火中烧,他看怀中的陈都知竟也笑靥如花,疑心她也同他们一样笑话他。他一把将酒桌掀翻,随着周围人的惊叫酒坛砸在了奉礼郎身上。
奉礼郎被从头到脚浇了个透,浑身酒味却醒酒了,这才回过味来自己说了什么,瑟瑟缩缩竟是一句话也没有,呆立在原地。
韩横心觉无趣,有心中有火,回到家中见到长乐公主出神地坐在床头。
她因身体虚弱而面色苍白,让他心中泛起几分怜惜,又想起当初二人成婚时,长乐公主的羞怯动人,身子热了起来。
吃软饭又如何?他拉过长乐公主就要上榻。二人许久不曾行房,竟让韩横品咂出些新鲜来。
可不想,长乐公主狠命地反抗,怎么也不顺从他,甚至给了他一巴掌。公主的长指甲刮得韩横脸生疼,他看见她嫌恶的眼神。
“别碰我,我可不是你的姬妾。”长乐浑身颤抖,眼中含泪,但身为公主的傲气让她仰起头。
韩横心中憋着的火再次被点燃。
没错,她看不起他,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自己不过是攀附她而已。父亲也看不起他,要不然怎么会根本不培养自己,而让自己尚主。
他们都觉得自己是废物,废物。
不!就算是金枝玉叶,她如今嫁给自己也该视他为夫君,以他为先!
她不是说过对自己一心相许吗?
根本就是骗他的!
韩横气昏了头,走出内室迎面撞上了兰茹,听她软语叫了声爷,脑子一热便拉过兰茹的手,拉着她进了内室。
他一心想在长乐面前立威,想告诉那个奉礼郎,告诉他们所有人,他韩横才是做主的人,理智早就去了大半。
他不知从哪寻了根带子,将长乐双手绑在床头,拉过兰茹便压上了榻。
兰茹心中大惊,自然不肯。但韩横显然已经没了同她应付的心思,反手就给了她一掌,怎么你也要反抗爷?你是个什么东西?
她被打得脑子嗡嗡响,但也知道公主还在旁边看着呢。心中又是羞愧又是着急,努力咬着自己的下唇不发出声音。
兰茹想,她也许总归是个不堪的人。她嘴角扬起一抹笑,眼睛却淌下泪。
韩横发泄过后,才发现被绑起来的长乐公主已经晕了过去。
他这才生出后怕,忙叫人去传府医。
府医诊完脉,说公主身子大亏过,气血几近耗尽,又急怒气机逆乱、血随气涌以致卒然昏厥,恐是大危之兆,要救人还是尽早请宫中太医署医工为宜。
但韩横却拦下了这一消息,并没有往宫中递消息,甚至连府医都没有留,连夜送出来京城。
几日后,长乐公主仙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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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智仪从宗正寺牢出来,一阵风吹过,感觉骨头缝都是冷的。她心头似一直隐隐压着一块东西,缓缓吐出一口气。
身边有人问程大人现在往何处去。
她垂眼看挂在腰侧的鱼袋,抬头见云清雨霁,阳光斜铺在地上。
“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