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本站设为首页
收藏青涩中文

青涩中文

首页 书架
字:
背景色: 关灯 护眼
首页 > 覆水难收 > 重逢

重逢(2 / 2)

那间租来的、仅有十几平米的一居室,是她唯一的巢穴。她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狭小的空间里没有开灯,只有傍晚灰败的天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渗入,将一切切割成模糊而沉重的轮廓。

她没有动,只是在黑暗中站着,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最终归于一片死寂。只有胸口微不可察的起伏,证明着生命的存在。空气中弥漫着旧房子特有的潮气和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直起身,像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机械地挪向卧室。

卧室比客厅更加逼仄。她走到衣柜的穿衣镜前,脚步停顿。镜面蒙着一层薄薄的灰,让映出的人影也显得不那么真实。

她抬起手,动作有些迟缓,手指勾住粗糙的衣服下摆,慢慢向上拉起,脱掉,随手扔在地上。接着是里面那件棉质打底衫。最后,上身只剩下一件内衣。

冰冷的空气接触到皮肤,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她抬起头,终于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苍白,瘦削,肋骨清晰可见,肩膀单薄得仿佛一折即断。而最触目惊心的,是盘踞在她后腰偏上、延伸至侧腰的一片深色纹身。

那是一片繁复的、用深蓝和紫色勾勒的鸢尾花。

花瓣恣意地舒展,藤蔓纠缠,巧妙地覆盖了……覆盖了那片皮肤下曾经狰狞的伤口。纹身的色彩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郁,几乎与周围的肤色融为一体,却又因为其过于精致的线条和面积,无时无刻不在昭示着它的存在。

它不是在装饰,而是在遮盖,在铭记。

一丝阳光,穿透了厚重的窗帘缝隙,像一道纤细的金线,恰好落在镜子上,又反射到那片鸢尾花纹身之上。深色的图案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近乎悲壮的华丽。

忽然,一阵不知从何处钻进来的风,吹动了老旧的窗帘。

光影随之晃动。

那缕阳光在鸢尾花上跳跃,明灭不定。一会儿,纹身的细节被照得清晰无比,每一道线条都仿佛带着灼痛;一会儿,光线隐去,纹身又沉入昏暗,与阴影融为一体,只剩下一个模糊而沉重的轮廓。

忽明,忽暗。

就像她的人生。就像那些被强行封存的记忆。就像裴喻那双盛满愧疚的、温柔的眼睛。

叶熙清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着镜面,正好落在反射出的鸢尾花中心。她触碰的仿佛不是镜子,而是那块早已失去知觉、却永远改变了命运的皮肤。

她沉默地看着,眼神空洞,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在审视一件与己无关的艺术品。

只有那在明暗交错间,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汹涌的、无法言说的一丝波澜。

房间里依旧死寂,唯有风吹动窗帘的细微声响,和那一道在她伤痕上徘徊不定、时而照亮、时而隐匿的光。

指尖的冰凉透过镜面传来,与皮肤的温度混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更冷。那缕在鸢尾花纹身上跳跃的光,像极了十年前舞台上的追光灯,灼热,刺目。只是那时的光,追逐的是她起舞的身影,而此刻的光,却像是在无情地审视眼前之人再也无法站在舞台上。

腰间那陈旧的伤处,仿佛被这明灭的光线唤醒,开始泛起一阵深植入骨的酸胀与钝痛。不是因为今天摔了咖啡,那点碰撞对她这具身体而言早已不算什么。这疼痛,是记忆的幽灵,是裴喻那双温柔又愧疚的眼睛,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她紧锁十年的闸门。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混乱的化妆间。男人失控的咆哮,猛地推搡而来的巨力,她失衡向后倒去,后腰狠狠撞上金属柜子冰冷的棱角,那一声沉闷的巨响,以及随之而来的、贯穿脊髓的、让她瞬间失去所有声音的剧痛……然后是柜子倒塌的轰鸣,世界在她眼前天旋地转,最后归于一片黑暗。

镜中的影像开始模糊,呼吸变得困难。叶熙清猛地收回手,扶住了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稳住有些发软的身体。

她不能再看了。不能再想了。

她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那面映照着耻辱与伤痛的镜子,将自己重重摔进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沙发里。房间里再次陷入昏暗,只有窗帘偶尔被风掀起时,才漏进片刻短暂的光,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像一场无声的、哀悼的雪。

她蜷缩起来,手臂紧紧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抵御从心底蔓延开来的寒意。裴喻给的那张名片,还紧紧攥在另一只手里,坚硬的边角硌着她的掌心。

需要帮助?任何时候?

叶熙清的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

裴喻的温柔,曾经是她唯一的解药,如今却成了最锋利的刀刃,每一次无意间的触碰,都连着血肉,痛彻心扉。

她无法面对裴喻,不仅仅因为那是她爱过的人,更因为裴喻的存在本身,就是那场悲剧最鲜活的见证。看到她,就仿佛在时刻提醒自己,她失去的不仅仅是舞蹈,还有爱人的资格,以及……那个曾经闪闪发光的自己。

她松开手,看着掌心被名片边缘压出的红痕,然后面无表情地,将那张素色的名片一下、一下,撕成了碎片。白色的纸屑从指缝间飘落,散在昏暗的光线下,像祭奠的纸钱。

她不需要怜悯。尤其是来自裴喻的怜悯。

那只会让那道被鸢尾花覆盖的伤痕,在无人可见的深处,溃烂得更加彻底。

窗外的风似乎更大了些,吹得窗帘剧烈晃动,光影在她苍白的脸上、在她空洞的眼中疯狂摇曳。她闭上眼,将自己更深地埋进沙发的阴影里。

寂静中,只有旧窗帘被风拉扯的呜咽声,像极了谁在低低地哭泣。而她腰间的鸢尾花,在又一次暗下去的光线里,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