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霓帝京灯华如昼，含章宫只是其中一星火光，殿内一片寂静，拓伽凌桓游弋在重檐斗拱的阴影中，悄然将唤灵术的种子融入砖石草木。

皇城似一只披金的神兽，正从长久的麻木中苏醒，一种微弱而坚韧的东西在凝聚，源头正是那位摒弃了一己之私，步履变得沉静决然的旧主。

冷宫僻静处，荒草蔓生，那里曾是废妃居所，怨气深重，如今，正适合作一处灵枢节点。

拓伽凌桓正准备将一枚灵种埋入一株古梅树下，一个女子自月洞门后转出……竟是桑落。

她依旧穿着五仙教女使的纱罗紫衣，鬓边银饰微微摇动，在月下泛着冷光。

她脸上少了在莫念身边时的温顺恭谨，一种深沉的疲惫与洞悉世事的沧桑将那张活脱任性的容颜蒙了一层灰。

“大祭司好兴致，”她开口，声音有些紧绷，“此地奢华却荒芜，大祭司是在播种……生机？”她说着一笑，是嘲讽。

拓伽凌桓将灵种嵌入树根深处，直起身，站在阴影中看着她：“总好过有些人，明知天翻地覆，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目光扫过她紧握的双手，眉峰微微一压，那纤细的十指之间，似乎攥着什么。

桑落脸色微白，露出一丝苦笑：“怪不得给我《隽草拾遗》……果然什么都让你们编排好了。”她摊开手心，手中并非书卷，而是一块青铜叶片，鎏金文字古老到难以辨认，“我只是……不确定何时才是正确的时机，教主说有些真相知道得太早，反而是催命符。”

“时机？”拓伽凌桓走近几步，灵渊的巫灵气息骤然迫近，“商扶砚在北境身陷囹圄，记忆被篡，身躯将为他人熔炉，莫念已北上涉险……长公主，你告诉我，何时是时机呢？”

他字字如锤，敲在桑落心上，她闭上眼，又睁开，眼中一片决然：“教主说……这片叶子……是《隽草拾遗》的最后一页，上面记载的，并非药石之力，而是……一种以特定皇族血脉为引，结合南疆圣女至纯灵力，净化神魂的禁术，而但代价……”

她顿了顿，声音艰涩：“施术者，需承受近乎等同的反噬，根基可能尽毁，而作为药引的皇族……轻则折损寿数，重则……神魂俱灭。”

“所以，废物皇帝他回来，是准备好了做这个药引。”拓伽凌桓声音低沉下去。

桑落摇头蹲下，抱着自己的双腿，看着自己缩成一团的影子：“我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为什么又回来了，那个皇族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他……我本以为只是商扶砚变心了，可事情好像不是这样，他们……包括我的母妃……好像是故意让我出现在商扶砚身边的，所以我又是谁呢？我是不是一直走在了别人设好的位置上？我在干什么？莫念本让我等商扶砚来找我……可是……堂堂大炎长公主怎么会这样呢……”

重云楼飞鸟盘桓，段情站在水运仪象台前，短暂的界域拼合几乎耗尽她体内飞云令魂的蛊灵之力，池中陨铁砂幽光流转，她面色凝重，疲惫不堪，般彘静立在侧，依旧是车夫打扮，眼神却异常凌厉。

“龙霓的消息，确认了？”

“确认了，商书桓归位，付永年辅政，如今朝局暂稳，拓伽凌桓暗中布防，方才教主已成功将桑落送回……想必她会交出《隽草拾遗》最后一叶的……”

段情身子晃了一下，只手扶住仪象台边缘：“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她闭上眼，眼前又浮现出赵庆嵩诱骗姬环和凌清秋时势在必得的神情，巨大的篝火仿佛就在身旁，她也曾想重塑大炎的秩序，可她预见了不详的结局，所以任由商扶砚不断篡改莫念的记忆和命格……

“阿念那边……”她睁开眼，从记忆中逃离，冷声道。

“圣女已深入北境，若神力所示没错，她已遭数次袭击，而那个叫清崖的犬古族屡次现身，意图不明。据拓伽凌桓传回的消息，蕲艾和北境部族，是想利用商扶砚作为钥匙或容器，强行开启青铜门，引出幽冥之力，重塑秩序。”般彘分析道，“而我们要做的，是在他们成功之前，找到机会，执行那个禁术，抢回商扶砚。”

“抢回来一个可能根基尽毁的阿念，和一个可能神魂俱灭的商扶砚？”段情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这就是神祇为我们准备好的生路吗？”

般彘沉默片刻，道：“教主，这是目前唯一的，有可能同时保住他们两人性命方法。否则，商扶砚彻底沦为傀儡，门开之后，生灵涂炭，阿念也绝无幸理。”

段情攥紧了拳头，良久，她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散。

“传令下去，”她的声音威严而冷静，“所有潜伏在北境的暗桩，不惜一切代价，为圣女提供掩护，搜集一切与禁术相关的情报，同时，严密观察凌景珩的动向，绝不能让他在关键时刻搅局。”

她转过身，看向窗外夜色，目光穿透千山万水，落在了那片冰封的雪原上，莫念一路前行，清崖就在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