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什么人?”
“绑我……什么目的?”贺豫终于艰难出声。
“哟,这小子原来不哑。”刀疤头转头看他,语气浮夸故作诧异。
另外那个光头哼了一声,蹲到他跟前,笑里是毫不掩饰的恶意,“本来你可以平安无事。可惜你不小心目睹了一起凶/杀案,哦,三个月前的。这让我们觉得很麻烦,也很苦恼。”
“死/人的嘴才是撬不开的。为了解决我们的麻烦,只好,请你安安静静去/死了。”
他说完,起身又和另外两人笑着、讨论、喧哗,但贺豫已经没法注意那边了。
粗鲁卑鄙的笑闹喧哗声退潮般渐渐远去,他耳边充斥着嗡嗡嗡的静音,犹如被压缩在真空的静寂和窒息感。
三个月前、凶/杀案、目睹……这几个词从那人吐出口开始,就堵在他脑里天旋地转,旋转、变形扭曲着填充满漆黑的视野,又反复回响,放大,重复,重复,重复,最后变成不似人声的嘶鸣。
失忆,暴雨,证人……
那个光头的声音还在扭曲,和他刚苏醒时吴警官的话重合起来,复读着,回响着,轰然作响,犹如笞心,犹如镣铐绞缠,犹如秤砣加身。
“啪嗒”一声,漏雨的屋顶砸了水珠下来,打在他脸上。
他一下子挣脱了梦魇般的压抑,喘息着,耳目慢慢恢复清明。
那些人的说笑声确实是远了,他们瞧着他的模样,觉着无趣,走远了。暴雨敲打屋顶的声响也恢复了,淅淅沥沥,还有几分清脆。
但贺豫的手脚慢慢凉下来了……
他的心、他的呼吸、他的头脑、他全身的血液也几乎要凉下来了……
……
他回忆起来了。那一天。
地面湿漉又冰冷,贺豫半边脸都浸在雨水里,冷得无知无觉。头也很疼,疼痛是从后脑勺传来的,那里刚刚受到重击。
但是他颤抖着眼皮,不敢阖眼,难以置信,也悲愤至极,强迫自己死死盯着眼前的画面。也许只是过了一两秒,但他真的立不住了,摇晃着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前面是一片血色在雨地里弥漫开。
远处是小巷,那条小巷;巷子里面有两个男人粗鄙怨愤的辱骂声,他们在翻看地上的一具身体,具体骂了什么听不清。那具身体……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雨声很大,掩盖了一场近乎完美的犯/罪,掩盖了地上一个人绝望无声的哽咽。
……昨日雨横风狂。
他想起那一幕了。
三个月前目睹的那一幕。
……贺豫一动不动,僵成和三个月前事发时一样的姿势。
他的眼睛也跟当时一样无神,死气沉沉。这样茫然僵直地定住,就像有人硬掰开一具尸/体或者人偶的眼皮迫使他睁眼。
很久,久到屋顶漏下来的雨滴快积成小水洼,他才开始慢慢眨巴着眼睛,仿佛被暴雪冻僵的动物终于滴滴答答融开冰壳。
他忽然意识到,旁边地上,那个米白色壳子的东西,
……是他的手机。
他缓了缓呼吸,眼珠小幅度慢慢往门的方向转去,没人。于是他艰难地用手肘和膝盖蠕动,往那个方向靠去。
门外那三人早把贺豫抛之脑后。毕竟在他们眼里,那里只有一个死/人。
贺豫爬到手机边,捡起来,屏幕和手机壳都裂开了,摸着湿漉漉的,估计还泡过水,但很幸运——还能开机。
这地方没有信号,不知道是该/死的偏远还是信号屏蔽器作祟,不过不要紧。
不要紧。他暗道。
他眼里燃起异样的亮光,非要说,无异于濒死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
他立刻点开微信,手指划个不停,也抖个不停,焦虑急促又强迫自己专注地翻着搜寻列表。
终于,翻越最新的聊天记录,翻阅过去三个月的慰问消息、学校通知、家长里短,翻阅一切正儿八经或者乱七八糟的群聊公众号,在列表深处,他看到一个静静躺着的好友。
头像是一个歪着脑袋目光呆滞流口水的简笔画小人,风格抽象又熟悉,和他那个来路未明的手机壳有异曲同工之处。
聊天时间停留在4月4日,是今年的清明节。
备注很简单,只有一个字。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