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汀,放下过去,重新开始吧。择一良人,共度余生。”他死前对她如是说。可她要怎么放下?她明明那样害怕孤单,却终究要孤身一人。
想起从前,沈汀虽竭力克制,却终究泪如雨下。
萧昀泽将手帕递给她。他知道,沈汀又想起从前了。他也不说话,就站在她身旁陪着她。他知道,她从来没有放下周定澈。
当年废太子案牵连沈家,为保沈家,他只能娶沈汀,以此说明沈家和废太子没有关系。沈家于他有恩,母妃与沈家主母关系要好,这门亲事便这样定了下来。
但他知道,沈汀眼中,他只是与她一同长大的萧二哥。即便成了婚,他们之间,也从未有过逾矩,一直相敬如宾。
这些年来,沈汀郁郁寡欢。萧昀泽看在眼里。他心疼她。他知道,在这深宫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一举一动必须处处谨慎,如履薄冰。
他又何尝不是?虽出生皇家,他不爱那至尊之位上的权势。高位,权势,就像无形的匕首,一刀刀斩断他的感情。他曾经,也是洒脱恣意的少年啊。
可他没有办法,眼看着对权势的欲望吞噬了母妃,眼看着骨肉血亲为了君位反目成仇。
他想剑指天涯,游山玩水。可造化弄人,最后被推上那个位置的人却是——厌倦尔虞我诈的权力斗争的他。
他也要被逼着成为冷心冷血之人了。
那个万人敬仰的高位,一笔笔抹除了少年的潇洒意气,将他变成争权夺利、步步为营者的同类。
而年少的记忆,却是越来越淡了。只有在沈汀身旁,他才能只是“萧二哥”了。
沈汀尝尝劝他多向前看,找个心仪的女子。可萧昀泽心里清楚,他自己尚且身不由己,谨慎多疑,又怎么会让别人走进他的心?他这样的人,又如何走进旁人的心?
他知道,真正的感情对他来说,终归可望而不可即。他连纳妃都要受朝中大臣干涉,又怎么敢奢望真情?
但阿汀不一样。他看阿汀,就像看年少的自己一样。他希望她能真心感到快乐,希望她能平安顺遂,希望她能无忧无虑。可他要怎么劝她,放下那个她自己都明知不可能的人?
萧昀泽常常想,自己的一生就这样了。可沈汀,她若想重新开始,他愿意离经叛道、胆大妄为一回。他可以想方设法将她送出宫,给她安排一个新的身份,她便可以重新开始。
可这么些年了,他看在眼里。阿汀她啊,从未放下周定澈。甚至,如果安排阿汀出宫,他怕她会想不开,随周定澈而去。
他记得很清楚,周定澈刚没了那会儿,沈汀小病缠身,郁郁寡欢。他以为随着时间过去,她可以慢慢走出来。而阿汀,的确也表现得如此。可是他知道,她骗过了所有人,也骗不了她自己。越是时间过去,她就越发思念周定澈,笑颜也越来越少了。他甚至觉得,有时阿汀撑不下去了。
所以,让他自私一回吧。他自私地把她留在身边。至少,锦衣玉食,她还能平平安安的。这一留,便是八年。
看一眼园中的锦葵,萧昀泽再转头看沈汀,想了许久才下定决心,“阿汀,再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你想要什么生辰礼?”
沈汀摇摇头,说:“萧二哥,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其实,你不用……”沈汀说着说着,觉得不合适,就没说下去。
她明白,从小到大,萧二哥就像她的亲哥哥一般护着他。有些话说出口反而让人寒心。
“阿汀,在我心中,早就把你当亲妹妹了。我真心希望你能快乐。”
“今年,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生辰礼。我想你会喜欢的。”萧昀泽故意卖个关子,没有直接告诉沈汀是什么礼物。
没过几天,宋立闻进宫,给沈汀送了一幅画。沈汀向来疼爱这个表弟。既然是他送的画,沈汀自然喜欢。看了一眼,便叫宫人好生收藏起来。
这天晚上,沈汀拿起画再细看时,恍惚间失了神。画的落款仅是一个“周”字。这个“周”字,笔走龙蛇,却又骨力遒劲,看起来题字的是为书法大家。这倒是不像他。可回忆,早已翻江倒海般袭来。
沈汀细细看画的内容。朦胧的细雨,若隐若现的山,缭绕周围的云雾……倒是与画名《烟雨渡》颇为相符。只是,笔法用力过度,线条不那么流畅,比起意境,落了下乘。
这画的风格,竟有一分像故人。明明知道不可能,沈汀还是自欺欺人地想要去探究。
借口散散心,沈汀提出出宫。她无论做什么,萧昀泽总会答应她的。
“出宫可以,但要保护好自己。”
甩掉随从后,沈汀到了涣羽楼。她早就听说过涣羽楼的生意。只要付得起相应的代价,涣羽一定让人得偿所愿。
“我要知道《烟雨渡》的画者。”
“沈姑娘,代价是助涣羽完成一件事。日后若涣羽的人找到姑娘,还请姑娘鼎力相助。沈姑娘是个正直之人,必然不会出尔反尔。但涣羽有涣羽的规矩,这是涣羽的秘药。现在服下不会对身体有损害,但日后姑娘若违背诺言,涣羽就不会让姑娘好过了。不知这样的代价,您可愿意承担?”
“不过,沈姑娘放心,日后涣羽求沈姑娘帮的忙,不会对你造成威胁。事成之后,姑娘的毒,涣羽自会解。”
沈汀从进来到现在,对自己的身份只字未提,可涣羽竟知道她的身份。
“我同意。”沈汀毫不犹豫。她想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