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鳅还没到这岁数呢!”婴宁怒道,转而又开始惶恐,“……她过两年会不会也这样?”
竹娄子觉得好笑,便撇下她自己去和小赵攀谈了。婴宁有些沮丧地收回视线,盯着自己的鞋尖。
将小赵拐回来是因为不放心,可若她见了自己,势必不能乖乖呆着。此时婴宁更想知道白狐究竟给小赵灌了什么迷魂汤,若有机会,她也想讨一碗回来用。
小赵吃了些东西,头脑也清醒起来。她见了竹娄子,先是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出口的话却不客气:“别想骗我。我知道你同先生为敌,不可能为你所用。”
竹娄子哈哈笑了:“你有啥用啊。”
小赵的脸“腾”一下就红了:“我不许你伤害先生!”
“你了解他几分啊,就维护成这样。”竹娄子坐下来,将糖饼啃得咔嚓响,“说到底,救了你命的不是他,险些害死你的才是。”
“我不怕死。”
“为什么呢?”竹娄子冲她眨眨眼,“你连死都不怕,却怕他达不成目的。”
小赵忽然哽住了。她茫然了许久,嗫嚅道:“先生是我的恩人。”
“这世上的恩情有许多种啊。便是喂鱼杀来吃肉,也能算养育之恩吧。”
“……你胡说什么!”
竹娄子难得严肃道:“小孩儿,人享有七情六欲,却不能任它左右了。你现下有许多事想不起来,也全是他的手笔,难道你不想弄清楚,自己究竟为何在此?”
为何在此。
小赵的确一直忽略了心底挥之不去的那个疑问。每每想到关键处,意识就像被云雾遮掩,只得绕行。
“若你愿意,我可以为你解咒。”竹娄子声音轻了下来,叫人知道,她是明白自己的,“记起来,也可能会更难过。”
小赵低着头,想了很久。
直到所有人都以为她可能不会给出答案的时候,她忽然问:“因为我想不起来,才会那么做。是不是?”
“是。”
“那就来吧!”
小赵说罢,立刻便闭紧了眼睛。她紧张得太明显,手指攥紧衣角,控制不住得发抖。
竹娄子轻叹一声,将手指点在了她的眉心。
小赵浑身巨震,意识被迅速剥离、飞远,一切新的旧的残存记忆似乎极快地自身体两侧闪过。她害怕极了,伸手试图去抓住些什么,却只能摸到一片虚空。
……只要先生需要,我什么都愿意做。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朦胧破碎,需要用尽力气才能听清。
“你父亲的确罪不至死。如此这般,你也能为他讨个公道了。”
马场。青州。
“我不明白。”实际上那时的小赵便已意识到这其中的谬误,“我爹的案子证据确凿,哪里还有翻案的可能?”
“你不想叫她付出代价了吗?”
妖孽。痛恨。头颅和鲜血。
小赵十分犹豫,最终还是道:“……可她也罪不至此。”
白狐望着她的眼神是带笑的。可那笑意却让小赵觉得不舒服,仿佛她的一切情绪在对方面前都轻飘飘的,显得愚蠢。
兽医馆。大雪。过年吃的鱼。
然而她还是大着胆子继续说了下去:“先生,我爹是因触犯律法而死,我不能再用律法去伤害无辜的人。这是诬告。”
倏——
那些画面猛地被拉远,小赵只觉剧烈的眩晕,再睁开眼时,面前仍是竹娄子。
“我……”她顺了好几口气,仿佛被泼了盆冷水那样惊魂未定,“我竟然忘了。”
“你只是忘了。”竹娄子纠正道。
“刘应节很快就要被处死,都是我害的。”小赵喃喃道,“怎么办啊。”
他有女儿吗?他的女儿也会这样无力吗?
行刑的那一日,她会想去看吗?
没有人帮忙,她又会陷落何方呢?
小赵听见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几乎有些尖锐了。再回神,热泪已爬满脸颊。
往后余生,还能有安睡的时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