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肃清堂到了。”

“进去吧。”

肃清堂。谈严心里琢磨着这名字，面上什么也不显，仍是低着头扶着老太太进了堂厅，在主座上坐下。她自己则站在一旁低着头。身后跟着他们的一帮人哗啦啦地散开来，原本空旷的堂厅顿时显得满满当当。几个晚辈被簇拥着推到老太太跟前，几个丫头为他们搬来了蒲团，他们一一跪了下去。

“侯爷呢？”老太太如此问道。

“回老祖宗的话，请老祖宗恕罪，侯爷被陛下指派，到东域去赈灾，不能来见老太太了，如今东域的灾情已有所缓解，想来，不久，侯爷便能回来了。”

回话的是宋徵的正妻，侯府的大娘子隋谭敏。在未进京之前，宋徵外任的旨意便已经传到了昌州，眼下问及，不过是走个过场。谈严用余光看见老太太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大房的几个孩子呢？都起来，让老婆子我瞧瞧。”老太太道。

跪着的几个男子都被扶了起来，其中两个凑到了老太太身边，一个在他俩之后跟着，另一个则跟着另一个人在一旁站着。

“这是翊哥儿，如今已经二十了，这，是翀哥儿，如今十七，至于——”隋大娘子把在后面躲着的那个拉到前面来，又哄起笑脸道：“这是翙哥儿，王姨娘生的。”

“老祖宗好。”几个孩子齐齐喊道。

“都是好孩子，”老太太面上看着高兴，先是摸摸这个，又是摸摸那个，却对最后上来的宋翙没什么动作，只是道：“王姨娘已经去了吧？如今这孩子，又是谁养？”

已经去了？难怪。谈严腹诽道。难怪这哥儿前头瞧着便是呆愣的，同是大房的也似乎对他不闻不问，来拜见老祖宗也是躲在后面，原来竟是个庶出的，娘还已经没了。

“回老祖宗的话，这孩子如今也有十五岁了，平日里都是跟着翊哥儿跟翀哥儿一起读书，也有自己的院子，孙媳也是常常关心他。”

话说的冠冕堂皇，这一看便是个想要养废的。谈严心里道。老太太似乎也清楚这些，似乎有点不高兴，却也没有落了这个孙媳的面子，只不咸不淡道：

“看着是个认生的。虽是庶子，却也是侯府的儿子，要仔细读书，切莫荒芜了功课。平日里缺了什么短了什么，都只管去找你嫡母。”

“是，谢老祖宗关心。”宋翙闷声道。

“说起，翊哥儿今年已经二十了，可办了冠礼？”老太太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自是没有，说来也赶巧，两月后便是翊哥儿的生辰，孙媳便想着，等老祖宗亲自操办。”

这天下哪有那么多赶巧的事。老太太进京，这其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侯爷嫡长子的冠礼么？谈严心道。

“翊哥儿是咱们侯府的嫡长子，未来要袭他父亲的爵位，这冠礼自是要大办，”老太太却没有应下操办的事，徐徐道：“我年纪大了，管不了事，这冠礼如何办，还是交由你操持，不过，我会亲自去请宫中的贵人，来为翊哥儿撑场。”

“老祖宗年事已高，这些确实不该惊扰老祖宗，是孙媳莽撞了，”隋大娘子先是退了一步，随后又道：“只是不知，老祖宗想请哪位贵人？既然翊哥儿的冠礼都如此大办，那翀哥儿——”

“翀哥儿还要个两三年，到时候我自有打算，你着什么急？”老太太似乎是真的不悦了，冷声道。隋大娘子大抵也知道自己此行过急，跪下又给老太太磕了几个响头。

“老祖宗恕罪，是孙媳的错。”

“你下去吧。”老太太冷声道。

隋大娘子退了下去。热闹的堂厅竟刹那陷入了沉默。老太太好像也没了兴致，敲了敲手里的拐杖。另一边的丫头严衡心领神会，连忙上去准备扶起老太太。谈严则对众人道：

“老祖宗乏了，都退下吧。”

于是众人又纷纷跪下，直到老太太走出厅堂，才陆陆续续站起。

老太太被安排住在东边的宅院里。院子已经被收拾妥当，连带着也配了几个丫鬟婆子。不过老太太自身也带了不少人过来，一时之间倒显得这屋子有点小。

这种事情自然不必麻烦老太太。严衡便已经要来了院子里的簿子，谈严则陪着老太太在屋里解闷。

“燕子，你可知，那隋氏今日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燕子是谈严的昵称。她原本叫做谈燕的，进了宋府做了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后，便由老太太做主，改叫了谈严，不过这“燕子”的昵称倒是保留了下来。

“奴婢不知。”谈严小心回复道。

“不是自己亲生的，到底情分也差着。”老太太并未多说什么，叹了口气，说了句不清不楚的话，便招呼传膳。谈严不敢说什么，只叫了传膳。

午时，老太太照例是要小憩一会儿的。严衡在里屋为老太太扇着风，这边谈严在外屋候着，身边也有几个小丫鬟，也做休息。

“谈严姐姐，你可知，咱家大少爷同大娘子是怎么回事么？”问话的这个，是老太太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翠枝。

“主人家的事，岂是你我小小丫鬟可以说的？当心你的嘴。”谈严警告了她一声，又在一旁眯着眼休息了。

“这事？你问我啊，我知道的仔细。”过了一会儿，另一个丫鬟似乎没听见谈严的话，笑嘻嘻道：“我娘是这府上的妈妈，这府上的事，我都知道。”

这是丫鬟瑶雀，被分到这院里的丫鬟。她显然没把谈严这个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放在心上。翠枝悄咪咪看了一眼眯着眼的谈严，见她什么也没说，以为她睡着了，小声道：

“你小声些，说与我听。”

“自然，自然。”

还知道小声些。谈严心道。她当然没睡着，假装这幅模样，不过也是为了听两耳朵这府上的事罢了。她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若是连这府上的风声都不知道，老太太也就仿佛聋了耳朵般，如何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