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船马上就到了!”
“岸边站着的那几位爷,就是来迎接咱们老太太的吧?”
“谁说不是!”
“那,那都是哪位爷来了啊?”
“我猜站在中间的那位,是大房的老爷,他旁边的那个,肯定是大哥儿!”
“你这个混不吝的!大房当然站中间!”
众丫头嘻嘻哈哈的,笑声清脆,连坐在内隔间里的谈严都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小丫头这时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冲谈严和一旁的严衡汇报道:
“谈严姐姐,严衡姐姐,咱们啊,马上到了!快把老祖宗扶出来吧!”
“个个高兴得像攀了高枝似的,连点规矩都没有了,还不叫她们都小声些,仔细老祖宗先恼了。”
严衡的话有些刻薄。话虽这么说,老太太面色未有不虞,谈严的嘴角也挂着丝笑意。小丫头看见老太太没有生气模样,见严衡也只是闹闹嘴皮子功夫,也笑开了:
”老祖宗面上看着就高兴!姐姐自己不也心底里高兴得紧么。都说这京城大得很,好玩的东西也多得是,比咱们昌州有趣多了!“
”我看你觉得昌州没意思,是因为昌州有你娘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身后几个丫头跟着乐开了怀。
“行了,一个两个的,都乐疯了。”
谈严做主,挥挥手,示意小丫头们出去。她自己和严衡则为老太太扇着扇子,一边服侍着老太太起身。老太太搭着谈严的手慢慢坐了起来,面上是难掩的疲惫。
“可算到了,不枉这一路上的颠簸。”
谈严为她穿戴好衣裳,两人一同扶着她下了塌,慢慢向外走去。踏出船舱时,船已经在岸边停了下来,果然,几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已然在等候,二人搀扶着老太太,身后跟着一帮婆子丫鬟;那岸上也几个丫鬓也下了岸,一群人扶着老太太一同上了岸。
“晚辈宋翊拜见老祖宗。”
“晚辈宋翀拜见老祖宗。”
“晚辈宋期拜见老祖宗。“
“晚辈宋翙拜见老祖宗。”
“都快起!”
老太太摸了摸跪着的四个人的头。谈严心领神会地走上前,挨个给塞了一个香囊。这都是老太太的亲曾孙子,自然亏待不得——每个香囊里都是整整三两银子。
“祖母难得同意离开老家,前来京城怎还如此破费,期儿,还不快再给你曾祖母磕两个头!祖母恕罪,路途遥远,孙儿竟未能护送。”一边说着,在一边的一个年轻人也跟着磕了头。
这开口的想必是二房的宋衢老爷了,谈燕思索着。这位二老爷素有贤良之名,口才也是一定一的好,读书上也算有点成绩,虽然身居二房不能袭爵,却是宋家难得能摆谱的人——原因无他,他的妻子乃是当今圣上的庶妹,嘉禾公主。如今一看,一张嘴果然了得。
“谢老祖宗赏赐,老祖宗万福。”刚刚直起身的宋期不得不又跪下谢恩。不过旁边的宋翊似乎是个机灵的,不等宋期被拉起来,便拉着弟弟宋翀跪下,接着宋期开口道:
“晚辈谢老祖宗赏赐,老祖宗万福。”
倒是个有脑子的。谈严如此想到。不过,这样一来,唯一还站着的宋翙倒是成了个不懂事的。于是他也只好跟着跪下,高喊些吉祥话。老太太似乎有点不高兴。到底是在岸边,身后一群乌压压的丫鬟,总这么跪着似乎也不大好。二老爷也已经叫来了马车,老太太挥挥手叫几个晚辈都起来,于是一家人都上了马车,启程回肃定侯府。
宋家曾追随高祖作战,立下赫赫战功,得封肃定侯。沁朝建立后,高祖赐下宅邸一座,亲自写了横匾高挂于门梁之上。如今的宋家分为两家,一家住在德昌街东,得袭爵位;一家住在德昌街西,因老爷宋巉之如今官至礼部礼部司员外郎,故京城人称一句宋员外郎府。袭爵这东面宋家的老爷宋喧豗便是这回进京的老太太严茵的儿子。不过这大老爷福薄,眼下已经去世了。如今袭爵的是他的大儿子宋徵。宋徵还有个弟弟,叫做宋衢,两房都已经娶妻生子,却至今仍未分家。说到底,老爷的正妻王明湘在主君去世后,便舍身给了佛祖。于是这名正言顺的长辈只剩下老太太一人。老太太前几年又住在老家昌州,这家便不好分。现在请了老太太进京,其一便是为了分家。
马车绕过福宁街,便入了德昌街。先经过的是宋员外郎府。车马晃晃悠悠经过,却叫人拦了下来。随行的小厮一看,拦车的人正是宋员外郎府上的人。
“小人是宋员外郎府上的,听闻老太太终于回京了,我家老爷和夫人特意嘱咐小人在此等候,送给老太太一份礼。”
礼是经了小厮的人送到谈严手上的。老太太正在闭眼小憩,自然没什么心思去应付什么宋员外郎府的人。于是谈严吩咐道:
“奴婢替老太太谢过宋员外郎的好意,只是我家老祖宗颠簸一路,眼下只想赶快回府休息,他日必定登门拜访。”
小厮将谈严的意思传了过去,那拦车的又岂有不懂的?乖乖给让了路。剩下便是顺顺利利回了侯府。
待车停稳,谈严又等着老太太自己睁开了眼,与严衡一起扶着她下了马车。马车停在侯府大门口,抬头一瞧,匾额“敕造肃定侯府”几个大字叫人挪不开眼。谈严自是没见过这些的,看得有点愣神,但未等老太太说什么,她便已经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低着头扶着老太太过了门。
一路上谈严都没敢抬头,只跟着前面丫鬟的脚步,恭恭敬敬地扶着老太太。她是昌州乡下的,六七岁的时候就在昌州的宋家干活。她娘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后来被老太太去了贱籍,嫁给了一个秀才。只不过她家的日子着实清苦了些,她还有个读书的弟弟,老太太开恩,就点了年幼的她在身边服侍,每月的月钱便寄回家里补贴家用。人人都知道她这个丫头是不一样的,她是正儿八经的良籍,她娘又跟老太太有着那样的情分,她也自诩不是轻贱的人,不成想,如今进了京,才发觉自己原先竟然活得像只麻雀。作为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谈严心里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代表的都是老太太的颜面,故而做事不敢不小心。这见了这么多新鲜玩意,她也只能强迫着自己沉住气,专心服侍老太太。
走了一路又绕过几扇门,前面带路的丫鬟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停在了一座器宇轩昂的楼阁前。这门口上还摆着副匾额,写着“肃清八方”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