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高中历史他是到最近才熟悉起来。他背西周出现敬天保民的民本观念,背秦汉时期丝绸之路以陆路为主,背明代开创性地发明了“黄册”与“鱼鳞册”制度。
他不是每个知识点都背得熟,遇到卡壳的就跳过去,继续去背下一个。
姜堇就那样看着他,起先带着嘴角在笑、眼睛不笑的表情,后来嘴角垂落下去,头枕在手臂上、似小动物一样看着陈列。
于姜堇而言,那些向她靠近的男人们气息太难闻了,似鱼腥,令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陈列不一样。
陈列嘴里有淡淡烟草味道,可是不脏,反而很干净。
她需要听陈列说话,说什么都好,让她闻见陈列的吐息,去掩盖掉她脑中令人作呕的味道。
陈列被她这样看着,心中渐渐有什么东西在酸软、在坍塌、在粉碎。
他不背书了,伸手在姜堇头上轻轻碰了下:“姜堇。”
姜堇仍那样枕在手臂上看着他。
“阿堇。”他问:“你有什么事都会跟我说吗?”
姜堇抬起一只手来,握住他的手,手指一根根嵌进他的指缝里。
之后陈列无数次回想起这一幕,生活到底把他的神经磨得太糙了,不然他应该会发现,姜堇的手指凉得过分,不是这般春夜里应有的温度。
那么他当时,应该上前拥抱住蜷成一团的姜堇。
跟她说:“有我在。”哪怕他只有十八岁,哪怕他并不能拥有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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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周,姜堇摁响刘家门铃时,刘邺涵站在门内看着她,脸上的神情不是不惊异。
姜堇平静地回看过去。
刘子淼在他爸身后探出头来:“姜老师,我爸不是说你不教了吗?说你自己要高考了……”
姜堇镇定地换鞋,抬头冲刘子淼浅浅一笑:“没有,你爸应该理解错了。”
她跟刘子淼回房间上课,刘子淼悄悄跟她说:“我妈就该出去玩、治一治我爸,我觉得我爸想我妈了,他都开始神思恍惚了。”
姜堇淡淡地:“嗯?”
“他后脑勺撞我们家橱柜上了,绷带都缠了好几天。”刘子淼晃着椅子笑道:“姜老师,你说是不是?”
姜堇笑一下,并不说话。
上完课刘子淼又同上周一样,抡起书包便开溜。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姜堇和刘邺涵两人。客厅里开昏黄的夜灯模式,阳光上开着窗,风灌着白色的纱帘鼓动,光线似幽灵投射过来。
刘邺涵坐在沙发上,逆光,脸陷进深重的阴影里。面前摆着刘子淼没吃的那盘水果,他拈起一颗青提在指间把玩,果皮和指腹摩擦发出令人悚然的声音。
他的声音带点笑意,却也同样令人悚然:“想不到你还敢来?”
姜堇坦然地反问:“我为什么不敢?错的人不是我,你就不怕我告诉你家人么?”
这下子刘邺涵真笑了:“你当我没查过你的底?一个在拳馆卖酒的小娘们,难怪那么野拿高跟鞋砸我的头。”
姜堇看着她,攥着书包肩带的手指渐渐蜷起来。
“你跟人出台都不知多少次了吧?跟我这里装什么?你这种货色就算去告诉我老婆,你觉得她信你还是信我?”
他带着讳莫如深的笑意:“你主动来了也好,就算你不来,我也能找到你。下周吧,下周你过来的时候,最好把自己洗干净一点。”
“至于今天,”他笑道:“你可以走了。”
那般气定神闲的神情,让姜堇想起拿浮标戏弄游鱼的钓者。
好像心中笃定,鱼早已是他的池中之物。
姜堇不置一词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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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晚上的拳馆,有小女孩溜进来兜售巧克力,用帆布带挂一张打横的木板在胸前,上面像有些人卖烟那样、摆满各种巧克力。
陈列垂眸瞟一眼。
但凡稍有眼力见儿的人,也知那是假冒伪劣的三无产品。包装印刷得粗制滥造不说,英文拼得也不成章法,“chocolate”写成“chacalate”。
小女孩八九岁年纪,瘦得惊人,因为显得一双眼格外乌亮且大得过分。
很快被老板娘发现,挥手赶她走:“去去,我们这里不让外面的人进来卖东西。”
陈列今晚比赛场次排得晚,回到更衣室的时候,已没有其他拳手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