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脚步声顿住,一双手抚在陈旧、透着血腥味的木门前,最终还是没有推门而入,反倒踉跄转身,向远处跑去。
屋内,柳灵儿已然是听清此人的脚步声,但她此刻实在无力消受这一件件冲击力极大的事情,她沾着鲜血的眼皮缓缓阖上,蜷缩在秋娘的手边昏迷过去。
窗外的江南枝偏头极力想看清来者究竟是谁,但或许是幻象之由,她连那人的穿着都无法探究。
她的心脏此刻竟也被这气氛渲染,不断地激烈跳动。
这份压抑隔着一个小小的木窗户,屋内是雨水浸湿腐木的潮湿气味,夹杂着无穷尽、极有攻击性的血腥味。
江南枝指尖蜷缩,抬眸望向余苓。
此刻她就像只未经历风霜的幼兽,初次见此场面,心惊胆颤地向年长者寻求慰藉,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余苓,追寻心安。
江南枝的唇瓣一开一合,打破了这场血腥味的沉默。
“柳灵儿她,做错了吗?”
余苓闻言一愣,侧身给予她一个温和的眼神。
“南枝,人世间不是所有事都能论出对错的。”
“方才,柳仕年手里藏了一块瓷片,若柳灵儿没有放手一搏,此刻咽喉被割断的就是她了。”
江南枝皱眉,心头一沉。
人常言,虎毒不食子……
她的眼神落在那沾满鲜血、眼角沁着泪水,抱紧秋娘衣角的柳灵儿。
她还那么小,连字都没识全。
却要在这场秋雨中双手沾染至亲之血,痛失生母……
身侧,谢祈年墨黑眼眸深深映着江南枝的身影,他伸手在对方陷入深思而无光彩的瞳眸前打了个响指。
他的声音随之响起,“莫要想了,这些都已然是往事。柳灵儿只会庆幸,自己在母亲还活着时,当着她的面手刃了罪魁祸首。”
江南枝抬眸,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此时,她身后传来徐南飞的声音,对方凝眉摇头。
“不对。”
谢祈年挑眉:“哪不对了?”
“柳仕年还没死。”
其余人闻之一愣,转眼望去,那血泊中的男子果然还未断气,混着血的指尖抓着地板,想要爬起来。
一时几人都担忧起来,此人心狠手辣,在倒地之前就想过要置这对母女于死地,若他此刻尚有力气爬起来,那柳灵儿……就真的危险了。
即便这只是幻境,一切都曾发生过。但亲临现场,目睹这场祸事却又是另一种心境,哪怕柳灵儿最后好好活着,此刻几人的焦灼与忧虑也不掺半分假意。
“吱呀——”
木门被推开,柳文阴沉着脸,扛着一袋草石灰走近屋舍之中。
他默不作声地将灰粉撒在地板砖上的血泊之中,用扫帚一一推匀,静定地让人发怵。
方才闻见血腥味之时,他就知晓,屋内定然会是一片狼藉。
他自己的妹妹是如何行径,柳文再清楚不过了。
基因和血缘真的是世间最恐怖的联系,他与灵儿作为这场强制姻缘的恶果,既有父亲骨子里的狠劲与疯性,又有母亲的智慧与缜密。
因而,他们俩实在早慧。
父亲当年被逼回村中,其实也是柳文亲手策划……他们兄妹大概是父亲天生的仇敌,不死不休。
少时。在父亲不知第多少次提起棍棒朝向母亲之时,柳文毫不犹豫抓起母亲梳妆台上的珠钗,狠狠地、用力地扎进了柳仕年的大腿。
那年他十四岁,而灵儿尚是襁褓婴儿。
柳文自幼在母亲的教诲下,饱读诗书,自然知晓忤逆父亲是如何大不敬的罪名,出手伤人又是如何恶劣的行径。
但若生养他、倾尽所有乃至生命保护他的母亲有半点闪失,要这伦理道德又有何用?
柳文处理完血迹后,弯腰蹲下,俯视着地板上的生父。
那人呜咽着说不出话来,喉咙处的匕首还未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