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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第一人称视角)(1 / 4)

 年柳兰——“真正的柳兰早就死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了”

妈妈说,乾隆四十年的一个冬日里,她在怡红堂的暗门处发现了我,那时我看起来才刚出生不久,裹在襁褓里脸冻得通红,嗷嗷大哭。她实在不忍心看着一个孩子冻死,在验明性别后,将我带回堂里扶养。

当时我的襁褓里藏着一朵兰花。妈妈想,若是父母希望这孩子成为幽兰一样的女子,那她被抛弃在这烟花柳巷之地,是难以得偿所愿的。

自我记事起,妈妈的婢女——阿红开始教我识字,读启蒙书,识别各种乐器,唱歌跳舞。而我的另一个玩伴——江南,他也是孤儿,被妈妈捡来养在身边。他会陪我在后院的秘密花园里捉迷藏,我们绕着假山跑来跑去,偶尔喂喂鱼逗逗鸟。江南告诉我他今天学的新招式,我唱新学的歌给江南听……这是我一生中,最单纯而宝贵的几年时光。

八岁那年,妈妈用长长的裹脚布把我的脚裹得三寸长短,告诉我这叫三寸金莲,男人们最喜欢的。可是我疼得哇哇哭,我说我不要三寸金莲也不要男人喜欢,我宁愿每天和江南在院子里晒太阳捉蚂蚱,也不想像现在这样寸步难行。可是妈妈很严肃地告诉我,以后我都不能再和江南玩耍了,我每天必须待在后房里练习唱歌跳舞。正如她所言,我再也没见过江南。但她说,如果我跳舞跳得好的话,江南就可以回来陪伴我。

十三岁那年,妈妈看着我娴熟自如地弹奏琵琶、婀娜多姿地跳惊鸿舞后,认真地打量了我一番,捏捏我的脸,说了一句将改变我一生的话:“真漂亮的脸,若是长开了……我会把你打造成怡红堂的头牌。”

从此以后,我要学习的东西就更多了,我每天被包围在莺莺燕燕之中,学她们走路娇弱又风骚的姿态,学她们怎么和男人调笑时娇嗔满面,学她们怎样把男人勾得团团转……但妈妈告诉我,我和她们不一样,我是艺伎,卖艺不卖身。所以妈妈每天晚上教我作诗作画,分茶下棋。她说将来天下所有男人都会为我倾倒,而我只要像天外飞仙一样偶尔降临“人间”,跳几支舞,弹几首曲子,作几首诗助兴,就会有无数人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十四岁那年,我的一曲惊鸿舞名动京城。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但我可比那琵琶女高级多了,妈妈曾悄悄指着座位上的人告诉我——紫色衣服的是大理寺卿,脚着方头靴子的是当今最受皇帝赏识的翰林,着黑袍的是某个内阁学士……怡红堂,在歌舞升平中暗藏政权争夺的波涛暗涌。妈妈轻抚着我的头顶:“以后若是陪他们喝酒作诗,要记着他们说的每一句话,若是有特别之处,要来告诉我,知道吗?”我点点头,却不自觉地多想:妈妈难不成也和朝廷有什么关系吗?

轻歌曼舞,陪酒赋诗了一年,我渐渐学会看着各式各样的人怎样笑里藏刀,阿谀奉承,渐渐学会怎样把自己最美的神态呈现在他们面前,也渐渐有点厌倦每天几乎一模一样的生活。直到有一天晚上,我一曲舞毕准备休息,却被妈妈拉进一个暗房里。我心里觉得奇怪却没声张,看着妈妈打开暗房里的密道,顺从地跟着她走进去。

妈妈问我:“你知道陈红红吗,江南第一舞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的赎身费是三千两白银。如果有人给你三千两百银,你愿意离开怡红堂吗?”

我直截了当地问:“赎了身会怎么样呢,嫁给他当妻子,还是成为他养在外边的小妾?妈妈,有人要赎我吗,我可不止三千两。”

妈妈笑了,却听不出什么情绪地说:“柳兰说得对,妻子和小妾有什么区别呢,都是睡觉罢了……那如果有人,花六千两白银想和你睡一觉,你愿意吗?”

“妈妈,可我不是艺伎吗,卖身是破坏规矩的。这样以后我还怎么在怡红堂里立足呢?”

“能出得起六千两白银的人,不会连这点秘密都守不住,”妈妈在微弱的烛光下摇摇头,“柳兰,你觉得六千两睡一觉的买卖,值不值呢?”

我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妈妈,我看到她眼中倒映着的我,蓝紫色的舞裙在忽隐忽现的灯光里像是要化成万蝶振翅,我听到自己说:“妈妈,这个买卖很值,以后还会有吗?”

“当然会的。”妈妈眼中闪着赞赏的光,和我那时看不懂的深意。

暗道的尽头竟然是一间客栈的后门,这间客栈和怡红堂明面上隔了一条街,从没有人想过这两者之间有任何关系。妈妈带我上了客栈的二楼,指示我进一个房间,叮嘱我:“你该怎么做,怡红堂里的其它姐姐早就教过你了。我只多说一点,今晚听到的,看到的任何东西,出了这个房间就给我通通忘掉,听到了吗?”我点点头,推开客栈房门,带着娇媚又羞涩的浅笑,走向床边坐着的男人。

这个交易自然不止进行了一次,而我的艺伎事业也未受影响。妈妈用挣到的银子为修葺了堂里老化的设施,给我们置办的最流行的服饰。一切都欣欣向荣起来,我也不禁想起妈妈以前说的,“如果你舞跳的好的话,江南会回来陪你。”现在我无论是唱曲,跳舞还是琵琶,都是京城一等一的存在,才子,官员,百姓都想一睹我芳容,没有人能撼动我头牌的地位。我抱着一点点期待,继续忍受着平淡如水的生活。

只有平淡被打破时,我才意识到了平淡的幸福。

我怀孕了。

妈妈仿佛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似的说:“打胎可能会出人命的,你必须把孩子生下来。你目前可以继续唱歌跳舞,但那些高难度的动作需要减少一些,注意安全。等你的肚子显现出来时,我会安排你离开京城,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分娩。我会宣称你外出游历,只要你相信,没有人可以影响到你的地位。”

事已至此,我无可奈何地接受妈妈的安排。五个月后,妈妈正替我打点外出的行李,告诉我,会有个人一路上作为我的马夫和保镖,保证我的安全,我可以完全信任他。

正当我腹诽着怎么可能完全信任一个男人时,房门开了。门外站着的,是我曾心心念念的江南。

他瘦了,高了,变黑了,也沉默寡言了。

我无数次幻想过会在什么样的场景下与他重逢,或许是台下客与台上人之间的惊鸿一瞥,或许是某个平静的日子里他翻窗进来,说门外阳光正好我们出去晒晒。可以是无数个场景,却最不该是现在,我挺着略微明显的肚子,他移开目光看着妈妈,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妈妈打破了沉默:“我答应过你,等你舞跳得好了就让江南回来陪你。这些年江南在外游历,对京城外的情况非常了解,而且武功颇有长进。他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万死不辞。”

江南接过了我的包裹,向我微微欠身:“小姐,马车已经在楼下了,请上路吧。”

妈妈向我眨眨眼:“在外面你就扮作一个闺房小姐吧。”

我们从怡红堂的后门悄悄离开,坐着这俩不起眼的马车,往城外南边驶去。

刚开始我们都很安静,只听得到哒哒哒的马蹄声和市井声。等出了城,我开始问他这些年都去了哪里。他说他一个人闯荡江湖,遇到了一帮志同道合的伙伴,帮助他练成了很厉害的武功。他们现在隐藏在大清朝的各个角落,把行侠仗义作为自己的使命。

我问,那为什么你要回来保护我呢,这可不算什么正义又光明的事。

他沉默几秒后说,这是他早就和妈妈约定好的。

约定了什么?我问道。

我会一直保护你,直到你彻底变强大,不再需要任何人保护的那一天。他一字一句,郑重无比地说。

江南马不停蹄地带我到了城外的一片森林里。里面有一座小院子,内部设施给人一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感觉。

接下来的日子也十分简单。江南开始带一些药学方面的书给我。他说,在这世上,多掌握一项技能就是增加保命的机会。我每天除了看书,比对江南为我带回来的草药,晒太阳,在院子周围走一走,保证适当的运动之外,无需再做什么了,江南负责照顾我的日常生活起居。

有时我会缠着江南跟我讲一讲,他这些年在江湖中飘荡的故事,他也不拒绝,讲一些或有趣或悲伤的故事,但都与他自己无关。

现在的他好像裹上了一层浓雾。我摸不透他,也看不清他。我甚至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我小时候陪我玩耍的江南。但是我对他会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而他又是那么的可靠体贴。

一转眼三个月过去了。生下孩子后,江南带着我离开了森林中的小院子准备回京。可是我连那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我甚至没有机会看那孩子一眼。我问江南,是妈妈不让我看到孩子的吗?

江南说,妈妈知道你心还不够硬。那孩子既然现在无法由你抚养,那你便当这世界上不存在那孩子一样,再也不要去想这个孩子。

我说,可是这孩子在我肚子里待了十个月。他的一呼一吸,甚至他的每个小动作我都能感受得到。

江南呼吸一滞,过了半晌才说:“你放心,妈妈会让这个孩子平安长大的。如果有缘,你们将来会见。如果无缘……”他苦笑了一声,“如果无缘,那也只能作罢了。”

我握住江南的手:“为什么只能作罢?”

江南轻轻地,但不容拒绝地把我的手掰开,他说:“你终有一天会明白,人,是胜不了天的。”

我回到了京城,又过上了以前那种轻歌曼舞的生活,极偶尔的时候我会在夜里接客。妈妈靠着这笔秘密的收入把怡红堂建得越来越繁华,我的名声和身价也越来越高了。我以为江南又会就此消失,所幸我一个月里还能见到他两三次。他每次都会带给我不同的草药,顺便嘱咐我,一定要坚持学习如何分拣与使用这些草药。

过了半年,我又怀孕了。不过这次我也不再意外或惊慌。五个月后,江南照例带着我去到城外那个森林里的小院子里安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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