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斜顶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最高处也不过齐眉，两个人只能弓着背在里面打转。夜色从窗棂处斜漫进来时，两人正合力搬起一个个老旧木箱，木箱上积压着半指厚的灰，混着老鼠咬过的洞，一抬手就腾起灰蒙蒙的雾，粘在了两人身上，好不狼狈。

漫长的黑夜很是安静，付展紧闭双唇，他只要一张嘴，那些不知积压了多少年的灰尘就会往他的嘴里钻。

当庄园的钟声又敲过几下时，他们才把最后一摞旧乐谱码放整齐。倾斜的顶在晃动的烛光里投下不安分的阴影，刚打扫过的地板泛着黄晕。

“还真是有些累啊。”郑停扶着歪斜的老旧木桌喘着气儿，烛火在他的发丝间跳跃，映得他周身的气息都柔和起来。

付展则斜靠在墙上，气息平稳，整理阁楼可比修剪树枝轻松多了，只不过会受到些许气味的攻击。

“话说你是干什么的？连尸块都敢碰？”

付展永远忘不了那一幕，郑停在拨弄尸块的时候把他给吓了一小跳。

“大学里的老师，以及研究院的顾问。”

单看脸的话，郑停长相温和，生着一双揉尽千般温柔的眼睛，眉骨线条柔和得像是反复打磨过的玉石，连唇角都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弧度。可他那双灰黑色的眼眸，却总是带着让人看不透的情绪，表象上是装出的温和，内里却是死寂般的真实。

“不像吗？”

“确实不像。”

“什么不像？”

“不像是老师，更像是不近人情的研究员。”

“我的第二份工作。”

“其实挺好的，至少有自己的事情可以做，不像我，无业游民。”

冷硬的墙面衬得付展的身姿愈发矜贵优雅，黑色发丝垂落在额前，遮住大半的眼眸。垂眸时，喉间溢出低沉的嗓音，带着若有似无的勾人意味，在空气中荡起阵阵涟漪。

……

郑停做好早饭，又拿着扫帚打扫完二楼后，缓缓下移开始清扫楼梯。

但今天却跟以前都不一样，郑停没有再捡到玫瑰花瓣，之前他总是会在楼梯或是二楼走廊处捡到散落的黑色玫瑰花瓣，那是黑玫瑰夫人带进古堡内的。但今天没有，就只能说明黑玫瑰夫人昨晚没有来过古堡。

“是诅咒到了吗？”郑停轻声呢喃着。

晨光倾洒，郑停蹲下身，指尖拂过黑玫瑰低垂的花瓣。昨日还如天鹅绒般舒展的花瓣，此刻却蔫头耷脑地蜷缩着，墨色褶皱中隐藏着细密的枯黄，在日光下渗出衰败的气息。

“不只是这片玫瑰花田，旁边的草坪看着也不太精神。”

付展不知什么时候从古堡内走出，迈着散漫悠闲的步子，腰侧的银链发出清越的声响，像是某种蛊惑人心的符咒，尾音还没消散，他邪魅的笑容便先行撞进郑停的眼底。

“所以你还以为是黑玫瑰夫人诅咒里菲斯伯爵吗？”郑停轻轻扫了他一眼，便很快错开目光，盯着旁边的草坪。

野燕麦蔫巴巴地贴着地面，耷拉着沉甸甸的花絮，在晨风中蔫头蔫脑，叶片卷成枯涩的筒状，也没了往日舒展的自由，颓废地伏在泥土里。

“但我也没说错，只是不够全面。”付展倚在长椅上，微微仰头，喉结滚动间，腰间折射出的冷冽光芒掠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他嘴里嘟嘟囔囔的，尾音带上几分别扭的语气。

“嗯，半对半错。”

得到郑停半对的肯定后，付展甩了甩头发，自信开口：“所以在这个副本里，我们最大的敌人就是里菲斯伯爵。”

“死后的里菲斯伯爵。”郑停一脸认真地补充。

“对，死后的里菲斯伯爵。”

[叮！玩家解锁副本怪物——诅咒怨灵。]

这次的提醒声跟以前生存积分的提醒声不一样，两个人都可以听到，不会存在任何欺骗的问题。

“诅咒怨灵？听起来鬼气森森的，这里菲斯伯爵有什么好诅咒的？又有什么可怨别人的？他对黑玫瑰夫人三心二意，到处拈花惹草，又有什么资格怨？”

“他怨的是自己的妻子为什么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什么一定要杀他，还将他的骨块锁在阁楼里，用残酷的仪式诅咒他来世不再为人。”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维利娅小姐是他的妻子，当然可以管他的事情。”

郑停没再说话，他跟付展在这个话题上本就存在分歧，他对里菲斯伯爵的行为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从里菲斯伯爵的角度来看，他也只是想找一个心爱的姑娘共度余生。

付展完全不这样想，他打心眼里唾弃里菲斯伯爵的行为，嘴上也没有放过他，一个劲儿地骂着。

郑停觉得好吵好吵，像是有一群聒噪的麻雀，他觉得脑袋疼，这才忍不住开口：“行了，你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付展果然闭嘴了，然后正大光明地盯着郑停看，睫毛投下的阴影在颧骨上跳动，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他的视线毫无回避之意，漫过郑停裸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最终停在他的脖颈上。

他半眯着眼，郑停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每次接近他时，付展的心底就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又苦又甜的。就像是含着一颗酒心巧克力，舌尖先尝到的是巧克力甜津津的滋味，但嘴角还没来得及扬起，酒液的辛辣就顺着喉咙一路向下到胃中。甜味与苦味在舌尖上打架，分不清是哪边占了上风。

而郑停给他的就是这样一种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