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池月摇摇头，按着胸口，闷痛感有所缓解，“真不用。”

见宿池月坚持，谢恒只好做摆，重新坐在宿池月身边，仰头看天。

初夏的夜，很浓，也很亮。这样的天总是会引起人产生各种各样的想法和渴望。

谢恒回忆道：“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听到你弹钢琴的时候真的很惊讶。”

宿池月的注意力被分散，恶心反胃之感得到点缓解，半开玩笑道：“惊讶什么？我弹得太好了？”

“那倒不是，我是惊讶于居然有人弹得跟无情的机器一样，一丁点儿感情都没有注入，像机械一样按部就班地规律按下，你有没有听过学校那架自动演播弹奏的钢琴，你最开始就是和它弹出来的差不多。”谢恒顿了顿，像是看在宿池月还是个伤员，补充道：“不过今天你弹得很好，好得都不像你弹的了。”

宿池月把脸埋进掌心，闷声闷气道：“你这是损人还是夸人啊。”

“不过我之前也觉得这一点很难。”谢恒站起身。

“以前练琴的时候，老师总是说什么，啊，你要放松手腕，弹出强弱，要有一种，呃……呼吸的感觉，要跟着乐句带动身体一起起伏，用心去体会。”谢恒弹起双手起势，模仿起自己的老师也是绘声绘色，挺着背，摇着脑袋，一本正经地搞怪。

宿池月被谢恒这副滑稽的样子逗笑了，先前断头蜻蜓带来的阴影也消失不见，他评价道：“你学得还真像，我之前也经常听这样的话，钢琴老师都是一个话术嘛，讲得都是外星语，每个字我都听懂了但又没有听懂。”

“哈哈哈，是吧…”谢恒笑得灿烂，左边脸颊上的梨涡又出现了，本就生得俊的脸平添了几分可爱。

两人四目相对上，宿池月第一次认真地看着对方，谢恒好像在看着他，又好像没在看着他，有一种会陷进去的魔力，琥珀色的瞳孔，如下过雨的森林，雾蒙蒙的，看不真切，却有着很大的吸引，见到他的第一眼肯定是看向他的眼睛。

观察人是宿池月的习惯，不论是专门在公园商场看到过路人，还是乘坐公共交通时擦肩而过的行人，每一个表情动作眼神都可以是一段故事。

宿池月想一探究竟，想知道谢恒到底在想些什么，热烈，桀骜不驯，自信而又松弛的外表之下是否是同样的灵魂。

一时之间看得太久了，也忘了顾忌对方会不会感到不适。

谢恒上下左右来回看着宿池月。

“干什么？”宿池月疑惑。

谢恒左手掌心朝上伸向宿池月，手腕露出半截，他带了个手串，宿池月瞥了眼，只觉得熟悉，说不上来的那种，颜色倒是漂亮纯正的蓝绿色，色泽均匀，看起来像是窑里烧制而成的陶瓷珠子。

“你现在还难受吗？”谢恒看了看手机时间。

“不。”宿池月摇头。

“那我们该走了，再待会儿学校就关门禁了。”谢恒拉起宿池月，走在前面。

“对了，你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说。”谢恒转头笑了下，“你要说什么？”

宿池月低下头，他习惯性表现弱势姿态，即使他正站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但若是表现得弱势总能得到特殊照顾。

俯视自己一片狼藉的童年，竟也找不出一个真正的朋友，确认谢恒是不是自己的朋友这件事，不一定要今晚说。

但是会觉得憋闷，一旦开始在意起来了，不能够立即处理的话，会坐立难安，宿池月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也不是个会说话的人。千言万语堵在咽喉，最后归为一句，“你以后打算去什么学校？”

谢恒走在前面，“不知道啊，这去什么学校取决于我最后一场考试考多少分，毕竟我的成绩就是个过山车，一切都不好说，如果卷子能跟我对上的话那应该能去个不错的学校。”

说到一半，谢恒向前的步子一顿，郑重道：“不过我知道自己以后想干什么？”

“什么？”宿池月问。

“当个医生。”谢恒语气笃定。

“当医生吗？”宿池月反问道，他还以为谢恒会往艺术这一类的职业发展，他看起来就像是应该站在舞台上闪耀的人。结果是当医生吗？宿池月看着谢恒的背影，漫步前行，时不时还要转头四处看看，并不是谨慎沉稳，有条不紊的性格。

“是啊，你觉得我应该继续拉琴吗？“谢恒像是背后长了眼，且还有读心术一般，猜出了宿池月心里在想什么？

“我之前也想过，后面想想还是不了。”谢恒慢条斯理卷起袖口，像是怕宿池月接着深究下去，他举起手露出手腕上那漂亮的手链，回头看宿池月，神情带着些慵懒逗趣一般地转移话题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宿池月仔细看谢恒手上那串珠子，一水蓝绿色车珠子，中间夹着两个金珠和隔片，隐隐约约有些划痕，看着有些年头。

也不像是玉或翡翠。

“不知道。”宿池月摇头，他对玉器宝石了解不深，仅有的了解还是母亲最近买来的那些价值不菲的珠宝。

“你之前应该没戴过吧？”宿池月说，“我没什么印象。”

“没，我平时都带在身上，没直接戴在手上，那样太显眼了。”谢恒道，“要是正好碰上检查，其他老师还好，还是遇上颜主任，指定要来问问，到时候就不好说清了。”

“我看大部分男性会戴大一点的，这个会不会太小了，小米珠？”宿池月说着食指和大拇指比划了一个大概的他常见的大小，他的印象里男士戴首饰多数喜好夸张，家里那些叔伯手上常套着大颗沉香或蜜蜡的佛珠手串。

“会吗？”谢恒抬手看了眼手链，用手戳了戳蓝绿色的圆珠，“这我还费了不少功夫呢，说是什么丫角山，就绿松石吧，具体什么我也不懂，看着倒是挺好看的。”

宿池月了然地点点头，附和道：“是挺好看的。”

“是吧，但就是有一点不太好。”谢恒低头看着手串，随后轻轻一勾，手串脱离手腕来到了谢恒的手里，手腕腕骨有格外明显的似乎是因为手串偏小而压出来的一圈压痕。“有点小了。”

谢恒将那手串盘了盘，绿松石相互摩擦发出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