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一扇完好的圆窗,正对着远处那些蜂巢一般的居民楼,像曾经凝望世人的眼。
虽然时间走到现在,再长生的古神,也早就不再垂怜这片土地。
“不会。”
新系统犹豫了片刻,这么宽慰骊执。
“我们是特殊的。不会死。”
“只是回来可能要有一点点久……你担心祂?”
骊执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她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受,或许是属于人类的那一块灵魂,在希望她的灵魂,还有力量记住自己的“同事”。
又或许……祂是唯一一个,自己看不懂的机械灵魂。
骊执其实不认为,一个被《身临其境》派来监视参赛者的普通AI,能有多么大的权限,去给自己布置一些刁钻的任务。
祂一直沉寂在交互协议的另一端,不管骊执需不需要,默默地当一个陪伴者。
骊执从没有发现过祂有什么多余的操作。
所以当这个闷葫芦安静地离开时,她的操作系统,也没向机体发出多大的警报。
雨水透过破碎的窗格,在浮雕的沟壑里积存。哺育了一小片有些泛黄的的灰绿苔痕,像一件圣袍上蔓延的霉斑。
“祂叫什么名字?”
良久,骊执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棱。带木的那个棱。”
棱?
骊执重复了一遍。
棱镜的棱。
弥散在空气里的灰尘、藏在角落里的苔藓,长着破破烂烂的洞的蛛网。
干涸的、滴在门框旁的褪色颜料,被老鼠钻出孔洞的、腐朽的木门。
骊执定了定神,再次默念了一遍“仿生人”不会得肺病,终于打开了嗅觉传感器。
一股复杂的、像承载着记忆与岁月的气息,扑面而来。
透过灵敏的传感器,骊执仿佛触摸到了屋外阴冷的雨水,枯朽泛黄的旧纸页碎成一块一块。
伤口处溢出的冷凝液闻起来很凉,还有一丝熟悉的、能量液的铁锈味。
看来她的伤口,比想象中要深。
而等灰尘灌入胸腔,她在这里嗅到的不再只是空气,还有一段被浑浑噩噩尘封的历史。
“创造者。”
交互协议里,是熟悉的声音在说悄悄话。
骊执屏蔽了这个不知在哪里冒出来的新系统,专心接通骊镜。
“嗯。”
“我知道创造者为什么难过。”
摄像机大狗一般蹭到骊执手边。
“你觉得祂和在我之前的那位前辈——骊棱很像,对吗?”
提起这个被尘封的名字,那双向来平和的琥珀瞳有一瞬间的怔愣。
“……”
仿生人最后还是没再多说什么。
“想回来的人,总会回来的。”
只是。
骊执垂下头。
只是她刚愎自用,只是她一厢情愿。
只是她在往前走的时候,还是想自以为是地保护好所有人,不想有人掉队。
“创造者,其实比起好大,我更觉得,这里好空。”
休整完毕的骊执重新套上外套,肩上飞着一台摄像机,稳稳地往这栋楼宇深处走去。
等正式开始探索后,二人首先注意到的,是一扇从缝隙里透进白光的、腐朽的木门。
——让骊执溜进来的,整栋建筑的唯一入口,并不是庄严的正门。
这扇需要弯腰才能钻进去的低矮小门,推开就是空旷,并没有配一把生锈的大锁。
从这里钻进来的人,不像什么忠诚的信徒,而是像来此接头的机密工作者。
如同在暗示:来到这个地方的人,都需要放下身段,坠入真实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