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食无忧？

只有庸人会安于温饱！

济安几度张嘴再合上，看着明见秋，眼睛里似乎带着哀求，眼神却没有焦点，虚乎滞愣，心神不守。

阳光从她背后打来，明见秋看不清师姐的脸，却能感受到她的魂不守舍。

一时间，明见秋心中又是嫉恨，又是痛快。

师姐还在追问，“她过得……可有人为难她？”

她过得好不好？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过得好，也不敢援你以手。她过得不好，也自有她的父母姊妹关心照料，不像你如今孤身一人，也不像我自小血亲双亡。

她跟你到底有什么念念不忘的过去，不过是你师父随手给你指的一个玩伴，哪值得你这般牵肠挂肚。

这些不体面的诘问统统被明见秋甩开，她仰头温软地笑，“师姐坐下呀。这般说话，见秋脖子好酸。”

济安混愣愣坐下，身体僵直，目光呆滞，脸上几乎失去了神采。

啊，也对，师姐应是太过关切明见珂，才会这般伤心，否则怎会乖乖听她的话。

——可我偏不想让你如意。

明见秋噙着笑，慢慢挪过去挨着师姐，直到两人衣袂相缠相交。

“新政繁芜，师姐不愿听也是常理。”

于是她开始了絮絮叨叨的家常拉话，翻来覆去不过是一些自己生父生母的坟墓修葺得如何了、哪个族姐族兄成家了、生了几个孩子的闲事。

又着重描述了与济安交好的那几人，聊聊他们刚有小孩时干的傻事，再感概一下小孩子的可爱。

济安像个雕塑一样坐着，不管是故人的近况还是朋友的喜讯，都没有让她的眼珠转动一下。

她的冷淡太过明显，看得明见秋心梗，只好又把明见珂搬出来。

“见珂堂姐不愿接受族中的好意，一直想要入仕，可惜未能得行。”

那人果然有了反应，眼睛眨了眨，转头专注地看着她，“什么好意？”

不过一刻钟，声音竟然嘶哑成这个样子。

明见秋皱皱眉，抑制住心中莫名涌上的情感，回答道：“邯城纪家主枝的五郎，与见珂堂姐年纪相仿，正堪良配。”

济安不依不饶，“谁嫁？谁娶？”

明见秋别过眼，声音平白多了点愧疚，“见珂堂姐嫁，纪五郎娶。”

“好意。”师姐咧开嘴，愤怒而讥讽，“原来这就是你们的一片‘好意’。”

“非我！”明见秋几乎有点恼了，“此是族老们所定之事，非我所能置啄。”

“与你无干？”

那双寒星似的眼睛看着她，像是能一眼望穿她心底，砸碎凿烂那些奇树异花、潺流山泉，露出最下面不堪的底色。

“与我无干！”她语速飞快，面色因怒生红，辩解道：“明家在北洲再如何繁盛，也不可能将每一个子弟都留在府中供养终身，总要有人为家族牺牲的。纪五郎不过三十多岁，初初入道修行，他家又不及我家，婚后怎敢无礼？见珂堂姐将来……”

荒唐！

济安脸色铁青，直盯着明见秋，气势咄咄逼人，“一个三十多岁才破生初境的废物，也配跟阿珂结缘？他算什么东西，敢让阿珂嫁入他家！”

“师姐骂得好生痛快，怎不想想见珂堂姐是为何沦落到这个境地的？”

相见以来，济安待她便格外冷淡。第一次这般激动，竟是为了明见珂问责于她。明见秋心中气恼，嘴里的话不经思索脱口而出，而后脸色倏忽一白，才反应过来这话多伤人。

师姐上半身晃了一下，不可控制地向前扑去，即将摔伤时险险撑住了地，“你……你们知道了？”

知道什么？

这个疑问本能地攥住明见秋的心脏，但师姐已经捉住了她的右手，双眼认真地看着她，神色带着哀求，“见秋，别这么对她。”

见秋。

明见秋耳边惊雷，心如擂鼓，那点疑问立刻被抛之脑后。

她试探着将左手抚上师姐侧颈，那人颤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毒蛇吐出了信子，亲昵地舔舐猎物温热致命的弱点。

花色斑斓的毒蛇缠上她的脖子，济安垂下眼睛，努力放松紧绷的身体，想表现出足够的温驯。

“不是我做的，师姐须信我。”那条蛇半点受不得冤屈，先为自己辩解一句，才缓缓说道，“但师姐若想援手，也不过一言之劳罢了。”

济安顿了顿，心下猜中大半，“要我做什么？”

明见秋果然惊喜，一下子站起来，连着走了两圈才冷静下来，笑得如春日明光，“不需如何，不需如何。师姐只须轻轻一点头，不仅见珂堂姐困境得解，就连师姐新收的那位学生也能大得方便。”

“仙吏大选？”

“不。”明见秋眼睛亮亮的，端端正正在济安面前坐好，“新政，天子新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