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别让孩子来，到底还是来了。

济安住的这个小院虽然不大，但在林家村着实算得上气派。可惜所投非人，难得有块闲地，主人家却是个连葵菜都能养死的废物。

所以院子里只有一棵半枯老树，一口水井，几丛杂草，全是前主人留下的馈赠。

拢到一起也卖不出半个铜子来。

既然都穷成这样了，反正也不怕人偷，济安这几年懒得要命，干脆不上锁，每日把木门虚掩着就是。

……可是她昨天明明上了锁。

……为什么上了锁明见秋进来得还那么容易？

……而且今天林小芽进来得也很容易。

……所以昨晚明见秋走了之后她到底是锁了还是没锁门？

依旧是隔壁鸡还没叫的时辰，小孩来了，好歹还知道里面人正在睡觉，没推门就进。

山上地势高，早晨总是比较冷。

济安闭着眼，脑子迷迷糊糊的，手指在床榻上一点点地蹭着挪动，终于把昨晚踢开的裋褐重新扯回来盖在身上，权当被子用。

窗户上砰砰声连绵不绝。

她勾住衣服，身子一蜷，把头蒙进去，视野一片黑暗，非常适合睡觉。

但念头却不听控制，自顾自飞了出去。

开门，直走二十步，右转，走五步，蹲下。

是水井。

水质还算干净，就是有点咸，吃之前最好煮沸。

……唉，哪来那么多的柴火。

林夫人天天让小芽多喝水，她挺听话的，来了后应该是先打一桶水舀着喝了两口，然后再抓把小石子，搓搓灰，蹲在井边，眯起眼睛，开始闹腾。

水井离窗棂大概有二十步，济安教过她，在这个距离对准一个目标扔石子可以锻炼眼力和腕力。

一刻钟了，石子敲击木头的声音就没断过，确实练得挺好。

济安不搭理，心如铁石。

她翻了个身，侧躺着揪紧被角摁实耳朵，抻直了腿想动动，结果发现脚脖子有点凉。

……

济安叹出一口气，突然有种自己老了的感觉。

门开了，蹲在水井边的林小芽眼睛一亮，立刻把手里的小石子全扔了，在叮叮当当的响声中刷一下冲进来，带来山间凉爽的风。

济安还蒙着头在床上躺尸，说话有气无力。

“林小芽，你可真是我的活祖宗。”

小芽扑到济安床边，耳朵自动屏蔽了这句话，眼睛亮晶晶的，大声表下决心，“你跟我阿娘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会努力考过大选的！”

被子里传出闷声闷气的一句，“嗯。”

有点敷衍，但林小芽一点也不介意，使劲扒拉着济安被子，“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所以昨天才不答应我的。”

被子里的手僵了一下，察觉到外力后顿时拽得更紧，把脑袋埋得严严实实。

……不是，前半句没说错，后半句是怎么推导出来的？

济安用力挺大，林小芽没扒拉动，干脆放弃了，隔着被子摸了摸济安的脸，嗓子压不住笑意，说几个字就要笑一下，整个屋子都洋溢着活泼的喜气。

“我想……就在大选之后，我搬过来，我们一起住，好不好？”

济安蒙着头不说话，她就摇济安的手臂，“好不好好不好？你说话呀。”

被子里的人沉默了一会，实在躲不过去，才学着小芽的语气问道：“为什么呀？”

“我喜欢你，这不就是原因吗？”林小芽说得理直气壮，她本来上半身就扑在榻上了，仗着济安看不见外面，偷偷把自己的腿往床榻上挪。

……济安保持沉默，往墙壁那侧缩了缩。

嘶，稻草扎到腿了，好麻！

知道这是被默许了，小芽喜笑颜开，连忙躺到榻上。

同躺一张床已经很逾礼了，所以她双手都紧紧贴着身子，尽量不碰到济安。

饶是如此，她还是撑起上半身，单手支着头，目光黏稠得跟蜜一样，仔细地瞧裹得严严实实的济安，嘴角翘得老高，跟昨天垂头丧气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济安之前是不想掀开被子，现在是不敢掀开被子。

少年的目光太炙热，说句丢人的话，她有点怕，心口又闷又堵。

十七岁，一个觉得什么艰险都成不了阻碍的年纪，喜欢什么就疯狂地喜欢，飞蛾扑火，毫无顾忌。

她到现在都觉得那真是个好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