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古勒斯应该说些什么。否认吗?或者是安慰?他没法否认,他知道追随黑魔王的食死徒里有许多巫师正如格罗里娅说的那样,快乐,轻浮,毫无痛苦,毫无信仰。雷古勒斯相信这是他们改写秩序中不可避免的牺牲,让一部分麻瓜承担眼泪和痛苦,维系那些巫师的力量与支持,实现更伟大的利益。
在黑魔王之前的几十年里,巫师与巫师间也发生过一次巨大的冲突。雷古勒斯很认真地读过那段历史,每次经过校长办公室时都会停下来思考一两秒。“为了更伟大的利益”,这个口号被他记下来,始终没想明白哪里是错。他偶尔能碰到邓布利多推门出来透气,很和蔼地问他在困扰什么?他摇摇头,礼貌地祝校长身体健康,离开了。
为了更伟大的利益。邓布利多不支持这个口号。他是亲麻瓜一派的人。雷古勒斯对麻瓜的感受不偏不倚,当做于自己无关的群体置之不理,如今和格罗里娅发生联系,才突然意识到轻飘飘的“牺牲”一词后具体是怎样沉重的意味。
他在霍格沃茨参加魁地奇比赛,前几场比赛下来得分差距有些大,队长让他在斯莱特林领先200分后再抓住金色飞贼。雷古勒斯骑着扫帚在场地上方盘旋,一次又一次放过闪闪发光的金色飞贼,计算着自己错失的抓捕机会,离场后开玩笑地说自己牺牲惨重。牺牲只是几次抓捕金色飞贼的机会,只是几个麻瓜的死亡和几个麻瓜家庭漫长而难以摆脱的痛苦,多轻飘飘啊,多不值一提啊。
雷古勒斯意识到有一座城堡的外墙发生了龟裂,咔咔啦啦的,少有人能听到。像第一次他来到格罗里娅家里那个被枝茎撑破的陶瓷花盆,细细的裂纹像迷宫一样画在上面。
“你姐姐叫什么?”雷古勒斯问。
他知道没有食死徒会费心记住麻瓜的名字,但他还是这么问。
格罗里娅说:“吉娅。G-I-A。”
“那是你姐姐的花瓶。”
“是我的,”格罗里娅说,“我继承了它。”
和他年龄相仿、人生经历却大相径庭的麻瓜姑娘左右张望着,回顾自己在房间里的陈设。没什么陈设,怪朴素的,只有一盆花和她卧室里的那张照片和报纸剪贴。
雷古勒斯的喉咙动了动,他很低声地说:“谁要继承那些?”
“什么?”
“西里斯说的。我对他说,你要继承家里的一切,作为长子。他说,谁要继承那些?”雷古勒斯想,如果格罗里娅真的是西里斯就好了,谁要继承——继承没有尽头的痛苦呢?
格罗里娅反而来安慰他:“他只是不知道你们爱他。”
“那他最好不知道,”雷古勒斯顿住,又说,“如果他要一并继承由爱而生的恨和痛苦。”
“……”
雷古勒斯在格罗里娅的沉默里听见烤箱的声音停止了,他伸手去打开烤箱,端出来一盘明显烤糊的黑漆漆的东西。闻起来也只是一股苦涩的味道。他想到《霍格沃茨:一段历史》里说的,过于强大的魔法会干扰电力的使用。
行吧,他嘲讽地想,格罗里娅过去的事他脱不了干系,现在的事儿也脱不了干系。
格罗里娅能找到机会从刚刚的话题脱身,她看起来还挺高兴的,嘟囔着说自己定错时间了,又忙着去重新做一盘黄油曲奇。
楼下的房东来找格罗里娅。是个老太太,和格罗里娅的关系看起来不错,直接用钥匙打开门,背着手站在门外朝里看,很狐疑地盯着雷古勒斯。
“委托人,”她随口撒谎,“我的烤箱坏了,顺便让他看看。”
老太太的表情缓和下来:“我多烤了些饼干,和你的委托人一起吃吧。顺便一提,格罗里娅,你看今天的报纸了吗?”
“还没送到——噢,已经放进邮箱了。哪一版?”
“第一版。他们看起来很得意,终于快过你一步。”
雷古勒斯凑过去看,是昨天那个被无辜下狱的麻瓜的照片,旁边写着毒杀。格罗里娅很严肃地拧眉,嘟囔一句“荒谬”,把报纸扔到茶几上,送别了房东老太太。
“她的女儿和我姐姐一样。”格罗里娅说。
“这么多啊。”
“这么多。”
过了一会儿,格罗里娅又捡起报纸来看,雷古勒斯和她一起边看报纸,边吃完了房东老太太烘焙的饼干,就着茶,苦甜正好。新闻在报道连环杀人案被破,一座桥突然坍塌,一栋居民楼煤气爆炸,首相支持率飞速下降。
“真是多事之秋。”格罗里娅说。
雷古勒斯苦笑,他感觉这些事情里起码一半是食死徒干的。
格罗里娅说:“我等下要去现场再看看,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