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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剑三/苍策/明策]千里鸣刀枪 > 戎衣雪(上)

戎衣雪(上)(1 / 9)

 茫茫夜色终于退去,天边一抹鱼肚白浮出,久不能视物的黑暗渐渐变淡。狄一兮徐徐睁眼,低咳两声吐出一小口血,方略略抬起沉重不堪的头颅。

满地的雪。

满地的血。

雪是冷白,血是鲜红,一样地刺眼。

初春塞北,罕见暴雪,地面黑色砾石与远处横倒的三四具身躯,均被延绵不绝的白毡遮盖。只零星的陡峻山体,还顽强地暴露在冰霜之外。谷底曾经漫过水流的地方,一丛丛麻黄与沙柳的枯枝风里颤抖不已,似是垂死者抽搐的手指。

挣命,挣扎与活命,无论是前者或后者,对如今的狄一兮而言,实在万分艰难。

半个身子埋进雪堆,冰冻让肢体僵硬麻木,又在他试图动弹时又从肌肤底下散发出针扎的刺痛。

真是滑稽又矛盾。

狄一兮仿佛又开始做梦了,一场或许永远不会有清醒时刻的梦境。厮杀,喧嚣,死亡,沉默,噩梦里景象也与那段逝去记忆中的如此相似。

无神双目定定注视着口鼻呵气凝结出的白雾,薄纱似地飘荡着,逐渐消散于风中。水雾在最后一丝温暖消失前扑上面庞,残余热力骤然将狄一兮从茫然中拽回了现实。

他还活着。

狄一兮想起昏厥前最后所见,坡下逼围许久的敌兵汹涌而至,难以抵挡的骇浪惊涛卷上山顶,湮没了古时的岗哨、现今的孤岛。坚守多日的兵士们如同疾风骤雨里起伏漂动的浮木残枝,尽管每个人使出了全力,用刀、用枪甚至用牙为武器努力反抗。然则在无可抵御的猛烈冲击下,他们仍无奈地分崩离析、粉身碎骨。

狄一兮其实早猜到这个结果,接下来所需思考的,无非是何时成真的问题。而今,答案已在眼前。

煌龙颚扔在手边,兮子却无踪影。兮子是所剩无几的坐骑中最精神的一个,当日叛军围攻的混乱里,狄一兮把腿伤未愈的洪成强扶上马背,只说一句:“洪校尉,保重!”

对洪成焦急响亮的呵斥,他如若不闻,对准兮子后臀重重一掌。战马吃痛之后飞箭一般驰远,随之而去的还有数名护卫的骑手。只要能冲破重围后活下几人,便是几点希望留存。

血雨泼洒间,刀兵斩击中,呼号嘶叫里,狄一兮不经意将眼风往旁边一扫。混乱交错的众多身影正巧露出一线缝隙,他望见了沈雁宾。

沈雁宾也选择留下。

青年面上身上尽是鲜血,朱红液体顺着刀刃、顺着手甲、顺着湿透发梢,不住地往下滴落。尽管他们被杀戮搏斗的人群远远分开,尽管来不及呼唤出只言片语,却在视线交错的电光石火一瞬,将对方心思明了透彻。

死也罢,生也好,终归在一处,不怕黄泉路上的寂寞孤独。

乌压压涌来的敌人再次隔开了二人的对视,短暂撕开的破口又被收拢。这一切的改变,令曾经守卫于山巅的这支疲惫不堪的军队,化作了彻底的困兽。

只是,兽再是负伤,爪未断,齿未折,仍然凶烈而猛悍。

狄一兮依稀记得夺下了一名狼牙骑兵的坐骑,红棕毛色的狼在□□挣动翻腾,试图将控制自己的陌生人摔下地去。他死死抓紧控制的铁链,以狼兽的慌乱冲撞一一化解掉前方阻碍。有人模仿他的做法,少数成功了,但更多的同僚仍被甩落下去,不及反抗已被猛恶的狼群扑上撕扯成面目全非的肉块,或是被狼牙兵攒刺出的长兵钉穿在地。但狄一兮不敢细看,不能细听,他必须收敛心神,高声指示幸存的同袍一道突杀冲击。

后面的影像模糊了许多,或因突降的风雪让视野不明,伴生的严寒使记忆也一道凝冻。他似乎与四五名同伴结队逃出,又在途中与追兵交手时逐一失散,随后由于一次失误判断在陡坡上滑倒,再后来……

便是如今这样了。

入夜后雪花飘撒停止,狄一兮因此逃过被冻死山野的命运。可是清醒后,孤独的他仍然没能彻底脱离死亡阴影的笼罩。

“你们在哪里……你在哪里……”

尽管无人回答,狄一兮仍喃喃出声,酸软僵痛的手臂将身体一寸一寸地支起。肢体艰难地动作着,如同锈蚀发涩的机关,隐隐听到骨节摩擦的嘎吱声。

终于,他拄着长枪,颤颤地站了起来。

天又亮几分,依稀见铅灰云团,没有阳光,很难确定如今身处方位,但他必须走出去。

战斗已然尽力,纵使失败,心头亦未有遗憾。经历过无尽征战后,人对胜负的希求之心亦会淡去,此刻唯有一个念头,便是活到最后。

而且,他答应过沈雁宾,不管去往何方,总会归来。

但狄一兮不敢继续想下去,他不清楚沈雁宾现今的状况,到底是一具被战狼食尽血肉的残缺骨架,或是被掩盖冰雪底下的零碎尸块。不过四日前,他们还在彻寒夜风中相拥,品味醇酒,肉身贴合,交颈缠绵。

这些可能已成彻底的往事。

狄一兮总觉得自己的生命注定在下一场战斗中戛然而止,他难以遏制这种念头。所以当与更为年轻的沈雁宾相处,他往往稍作迁就,只因不想留下遗憾给对方。而今,急于相见的心思却再非迁就。

不过是因为……自己单纯地想见到他罢了。

狄一兮蹒跚迈向那些尸体,一名玄甲军士与一名狼牙兵几乎在同一瞬间掐断另一方的喉管,僵冷的身体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搏斗的姿态。狄一兮没有试图分开二人,这是徒劳的举动,他唯一能做的是替那名年轻兵士阖拢无法闭紧的双目。随后他将从同袍及敌人身上拾检的箭矢与弯刀负上,旋即提起煌龙颚。

萧萧风声里,他查看地上蹄迹所向,咬紧牙关,徒步朝远处蹒跚行去。

沈雁宾昏沉间仿若听到一声虚渺叹息,那是狄一兮的声音,伤感且遥远。他更仿若看到那熟悉身影接近,欢喜之下,青年试图抬手搂住对方。

然而,绳索蓦地勒进了皮肉,产生出割裂般的疼痛,

沈雁宾低低呻吟一声,头内同时疼得像要裂开。好一歇后,他终于恢复些许神智,发现双手被反缚在背后,两足给一并绑上。

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雁宾努力回忆,突围……风雪……一队狼牙兵与孤独的自己,激烈的交手……

他精疲力竭,寡不敌众,最后刀盾从手中滑落,扑来的敌人趁机压制住了自己。

不知谁说:“这个杀了吗?”

有人回答:“上头说了别全弄死,留几个活口。”

颈后一道锐痛伴随重击袭来,眼前骤然一黑,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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