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深夜，手机在吊床旁边震个不停。秦梵从那种仿佛随时会栽下来的不踏实睡眠中挣扎出来，摸到手机。一条措辞极其公文化的短信，来自加密短号，通知他“编号734垆域（暂定名：永茂商业广场镜廊迷宫）需进行初步勘察与物品回收”，后面跟着一长串任务编号、安全等级（低）、建议装备列表，以及一句冰冷的“绩效点奖励：50。逾期未接取将自动标记为任务失败”。

客厅那头，沙发上的身影陷在阴影里，连翻身的动静都没有。

秦梵认命地爬下吊床，脚踩到冰冷的地板，让他彻底清醒。他瞥了一眼沙发上仿佛睡死的纪殊榆，最终还是没喊他，自己走到角落拎起那个灰扑扑的帆布包——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基础奖励。这包邪门得很，总能莫名其妙更新内容。果然，里面又多了几沓流水线生产的黄纸符和一把贴着“批量开光，保质期三年”标签的桃木短匕。

“够贴心的。”他扯了扯嘴角，把东西塞进背包，打算先去街口吃碗馄饨再前往任务地点。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就算撞鬼也得当个饱死鬼。

任务地点是城西一个半废弃的商业广场。据说最初是个网红打卡地，后来因为经营不善和几起失踪案彻底凉透。论坛上偶尔飘过“镜廊鬼打墙”的帖子，很快就被删得干干净净。

秦梵到的时候，纪殊榆已经在了。他靠在一根剥落的海报柱旁，低头玩着那部屏幕碎裂的老爷机，荧光映得他脸色愈发苍白，像是刚从沙发上爬起来，连头发都还带着点被压乱的痕迹。黑猫墨瞳蹲在他脚边，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

“迟到了三分零七秒。”纪殊榆头也不抬，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散，“扣十点。”

“你飞过来是啊……”秦梵决定不跟他计较这个，“现在进去？”

纪殊榆终于收起手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幽光。“不急。等个‘友商’。”

“友商？”

话刚落音，另一束车灯由远及近。一辆漆黑色的厢式货车无声滑停，车身上印着“万象寰宇——为您提供全域安防解决方案”的logo。车上跳下来两个穿着科技感十足工装服的人，手里拿着平板和造型奇特的扫描仪。

为首的是个年轻男人，表情冷静得像个人形AI，胸前名牌写着“叶妄诚”。“纪先生。”他点头示意，目光扫过秦梵，带着评估意味，“这位是？”

“新来的临时工。”纪殊榆懒洋洋地介绍，“秦梵。那边，‘万象寰宇’的叶公子。来给我们‘提供技术支援’的——顺便收集点一线数据。”

叶妄诚没什么表情地推了下眼镜：“互利互惠。我们最新型号的‘场域扰动探测器’需要实战环境测试。”他示意助手开始用仪器扫描广场入口，“根据我们的模型，此处的异常波动符合‘规则型垆域’特征，疑似基于视觉欺骗与空间折叠。建议从东北‘生门’切入……”

“哦。”纪殊榆打断他，直接抬脚就往正门走，“走了，临时工。早点干完早点回去补觉。”

叶妄诚：“……纪先生！正门能量读数最高，风险……”

“知道。”纪殊榆的声音飘过来，带着点不耐烦，“走正门快。绕生门得加钱。”

秦梵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叶公子，又看了眼头铁直奔正门的纪殊榆，硬着头皮跟上去。墨瞳咻一声窜到他肩上蹲好。

一进广场，温度骤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灰尘和香薰精油混合的怪味。原本应该宽敞的中庭，被无数面巨大的、蒙尘的镜子分割成扭曲的迷宫。手电光扫过去，反射出无数个自己仓皇的身影，光影交错，根本分不清哪是实物哪是镜像。

“跟紧。”纪殊榆的声音在前面响起，他似乎完全不受视觉干扰，脚步不停地在镜阵中穿行。“别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超过三秒。除非你想替它留下来。”

秦梵立刻收回目光，专注于那道懒散却精准的背影。

镜廊深处传来细微的、像是玻璃摩擦又像是窃窃私语的声音。偶尔有冰冷的反光掠过眼角，快得抓不住。

墨瞳突然在他耳边低声道：“左边第三面镜子里，有个东西跟你动作不一样。”

秦梵头皮一炸，强迫自己不去看。几乎同时，纪殊榆头也没回，反手弹出一道符纸。那符纸并非黄纸，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材质，悄无声息地贴上左侧镜面。

滋啦——

“小把戏。”纪殊榆语气没什么起伏，“这地方就是个靠吸食迷路者恐惧壮大的‘镜魇’，核心不在这。”他脚步不停，指尖不知何时夹了一枚磨得发亮的乾隆通宝，手腕一抖，铜钱叮当落地，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滚了几圈，竟诡异地立住了。

“巽位，生门在东南。”他看了一眼铜钱方位，抬脚就朝一个看起来完全是死路的方向走去。秦梵维持着冷脸跟上，眼看要撞上镜子，那镜面却水波般荡漾了一下，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通道尽头是废弃的中庭，干涸的喷水池里，果然摆着一个格格不入的神龛。褪色的红布上供着一尊陶瓷招财猫，猫眼猩红，嘴角咧到耳根，面前插着三根闪烁红光的电子香。

“找到了。”纪殊榆停下，眼神里多了点兴味，“以电子香火窃取愿力，养出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玩意儿……现代人的迷信，真是又懒又贪。”

纪殊榆转头对他说“把你手机拿出来拍几张照上传任务，别真当来体验鬼屋的。”

他拿出手机，刚要拍照，整个空间的温度骤然暴跌！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上方镜面天花板无声落下，速度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凌厉的腿风直扫纪殊榆太阳穴！

纪殊榆像是背后长眼，极其快速地向下弯腰一缩，避开要害！而那袭击者动作微一停顿，却仿佛十分熟悉纪殊榆的躲避招式一般，变招快得惊人，紧随其后的一记横踢狠狠扫向他腹部！

“唔”他轻哼一声，直接被踹得撞向旁边的镜墙，哗啦一声脆响，镜子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他顺着墙壁滑坐下来，低着头，白发遮住了表情，只看到他用手指揩去脸边一丝血迹。

秦梵心脏骤停，瞳孔微缩，手下意识摸向腰后的桃木匕首。

“别动…”纪殊榆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颤抖，不像害怕，反而像是……兴奋？他慢慢抬起头，琥珀色的瞳孔在黑暗中被激得微微收缩，紧紧锁着突然出现的袭击者。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修身作战服的男人，姿态优雅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他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帽檐压得略低，露出的下颌线条锋利，唇色很淡，唇角天然带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周身散发着一种“我很贵也很疯”的气场。

“啧，”来人开口，声线是那种经过精密计算的磁性，却裹着毫不掩饰的毒舌，“监天司现在招人标准这么低了？这种三脚猫的功夫也能出来丢人现眼？”他目光扫过裂开的镜墙和坐在地上的纪殊榆，轻蔑得像在看垃圾，“反应慢，体术烂，灵力波动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你是走后门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