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栋老旧的出租屋时,天边已透出稀薄的晨光。
秦梵拖着一身疲惫推开房门,几乎能听见自己骨头咯吱作响的声音。客厅里弥漫着一股与外界格格不入的宁静。纪殊榆陷在廉价沙发里,柔软的白发垂落遮住半边脸颊,呼吸平稳得像具刚刚停机的精密仪器——如果忽略他指尖那点尚未擦净的、与苍白皮肤形成刺目对比的暗红痕迹的话。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与祠堂深处同源的阴冷气息,正缓慢消散。
秦梵沉默地脱下沾满泥污的外套,走到冰箱前灌了半瓶冰水。冷水划过喉咙,却压不下他脑子里还在循环播放的惊魂夜:扭曲的黑影、幽蓝的幡火、塌陷的祭坛,和背后掠过的刺骨寒意。
“……妈的,”他最终低声骂了一句,“这破工……真是一天都不想打了。”
沙发上“熟睡”的人几不可察地勾了下嘴角。
紧接着,纪殊榆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琥珀色的瞳孔清亮得没有半分睡意。“哦,回来了?”他懒洋洋地伸了个腰,关节发出轻微的脆响,转头就朝厨房方向问,“他小测成绩怎么样?及格了么?”
墨瞳正扒拉着小鱼干,含糊应答:“嗯嗯,还不错哟——抵得上本喵的万分之一吧。”
纪殊榆满意地点点头,视线慢悠悠转回秦梵身上:“你呢?感觉如何?”
秦梵:“……”
——这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用最瘫的姿态问出最欠打的问题的?!
他面无表情地咽下最后一口冰水,言简意赅:“阵眼破了,人送监天司了,徽章交了。”省略所有生死一线的细节,是他最后的倔强。
纪殊榆从沙发缝里摸出那部屏幕开裂的手机,划拉两下。“监天司内网更新了,‘不明热心市民’上交证物及幸存者一名。没给我丢脸。”他语气平淡得像在念天气预报,“涪陵村的报告可以结项了。”
“所以那个‘核’……”
“后勤部那帮人会带着净化设备去洗地的。”纪殊榆眼皮都懒得抬,“我们只负责拆炸弹,不负责扫垃圾。”
就在这时,他手机突然响起一阵刺耳如金属刮擦的铃声。
还没等秦梵腹诽这什么阴间彩铃,纪殊榆就随手挂断了,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从坐垫底下摸出个东西抛过来。“喏,绩效奖金。”
秦梵接住一看,是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石头,触手温润,一丝暖意渗入掌心,连带着他紧绷的神经都缓和些许。
“祭坛底下顺来的地脉石芯这边角料,”纪殊榆懒散解释,“养你那眼睛的。下次别看见个傀儡就又走不动道。”
「所以这还真是加班费……?」秦梵捏着石头,一时不知该吐槽还是道谢。
“喵!”墨瞳跃上茶几,尾巴不满地甩动,“我的跑腿费呢?!又当导航又当导师的!”
纪殊榆瞥它一眼,精准投喂一小袋鱼干。“闭嘴,”他咬字含糊,“售后还没完。”
售后?
秦梵还没反应过来,纪殊榆已经点开监天司内部应用,慢条斯理念起涪陵村幸存者的初步报告:“……体内检出魂丝残留、共生契约强制解除反噬。哦,反噬大部分被‘外来的极阴寒力量’抵消了。不然他现在该是个傻子了。”
秦梵猛地想起掷出铜钱时那股钻入手臂的寒意。
“所以,”纪殊榆丢开手机,语调说得像系统提示音,“本次涪陵村售后完成,客户满意度未知,差评率低。项目关闭。”他打了个哈欠,整个人重新陷进沙发里,“你去补觉。明天带你去‘上户口’。”
“……就这么完了?”
“混口饭吃而已,能躺着干嘛站着。”
秦梵握着那块仍残留余温的石芯,看着沙发上再度进入待机状态的纪殊榆,所有吐槽堵在喉咙口,最终化作一声深呼吸。
这班果然还得继续上啊——。
次日。
监天司的地区办事处外观是坐落在市中心的一整栋大楼,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大隐于市”的反面。门口那块锃亮的“异常民俗文化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的金牌,彰显着它的不平凡。
秦梵跟着纪殊榆穿过旋转门,内部是标准的办公大厅格局,冷气开得足,灯光惨白。穿着整齐制服的人们行色匆匆,抱着文件夹或造型奇特的仪器穿梭往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妙的混合气味——消毒水、旧纸张,还有一丝极淡的、类似焚香后的余烬味。
“这么显眼,不会引起普通人的注意吗”
“就是普通人才不会注意呢,他们只会合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