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持盈曾经期待过,片中的女人撕下端庄的假面之时,周令宜会是何种表现,但当剧情真进展到这一步的时候,她是感到如此的自然而然。
她想可能是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她早就看清了周令宜永恒不变的微笑下那个真正的灵魂——一个有些内向羞涩的,真可爱的女人。
天气渐渐凉爽了下来,拍摄也进到了尾声,然而两人还是没能出去逛超市,去餐厅。周令宜有些心慌地将窗帘露出的一条细缝也拉上:“我觉得他们还在外面。”
不怪她心惊胆战,之前已经被媒体拍到过一次,她穿着睡裙靠在窗前侍弄鲜花,也是她只想着媒体要拍电影相关的讯息,没有警惕心的缘故。
谁想到这照片被拍下来,内地报刊倒是专心报道说电影肯定早已开机云云,可这照片第一时间发到香港,壹周刊故态复萌,第二天放出封面新闻,用词粗俗激辣,吓得周令宜和经纪人范秋明讲到一半手机都掉在了地上。
她余惊未消,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被训斥,尹方德又打来电话。刘持盈现在听得懂几句简单粤语,为了不影响周令宜的普通话环境,她特意和张赞学的,但语速这么快的大量粤语,她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不过再听不懂,她也听得出周令宜语气中的气愤和委屈。等到电话挂断,她站起来背对着周令宜挑茶叶,装作没有注意到对方低垂的眼睛里转着的泪花:“周姐,今天想喝什么茶?”
周令宜拍戏的这两个月,和她同吃同住,早已是对她很了解了。听到她问自己,知道是转移话题的安慰,心中情不自禁地一烫,忍耐不住的泪水也有些止住了,便笑了一下,低声道:“茉莉花茶吧。”
听到她笑,刘持盈心定下来,也笑道:“怎么,对面讲什么啦?”
“让我不准再穿睡裙了。”周令宜方才还委屈,可这要求一说出口,她忍不住就和刘持盈一齐笑出了声。
“再忍两年,马上就把你这个经纪人给换掉。”刘持盈说,打电话给周令宜的是两个人,她特意没提另一个。
周令宜收敛了笑意,她心肠软,哪怕受了屈,也要替别人说话,不过此刻她没有反驳,只是眨了眨眼睛,悄悄地瞥了刘持盈一眼,目光又落到了别处去。
“不用这么担心。”刘持盈说,她看着报纸上的内容,“周姐,他们总有方法的,你把窗帘拉得严丝合缝,他们自有将这段自由发挥的能力。”
周令宜打了个寒颤,又想到那日壹周刊的标题。她不禁有些迟来的心虚和恐惧,她之前晚上,竟然是那样地想着刘持盈?这部电影真的要快些拍完了,她得回香港去好好出戏,好好让自己回归正常。
旋即,她又觉得有些歉疚,照片里没有刘持盈,但她住的是刘持盈的家,所有的腥俗内容也全让人家沾了一份:“持盈,之前一直没有说。”
她迟疑着从窗前过来,坐到沙发的另一端:“那个新闻也给你很多烦恼吧。”
“我有什么烦恼?”刘持盈浑不在意地把报纸翻了一个面,“这有什么的,况且讲的又不是真事。演员拍戏总要有绯闻的嘛,我是觉得很正常,让他们编去吧。”
绯闻要是一男一女之间的,那当然是很正常,可……周令宜没有说出口,既然答应了拍摄同性片,再讲这些,好像就变得心有芥蒂了。但其实她真的没有歧视,没有瞧不起同性恋的。
周令宜自己心里也是一片混乱,说不明白,讲不清楚,索性闭口不言。
刘持盈一语成谶,这照片再度登上了封面头版:香江玉女拉蕾丝窗帘,温榆豪宅藏腥湿秘密。
周令宜的心脏已强健许多,倒是刘持盈道:“他们真的好喜欢叫你香江玉女。”
“你有读过武侠小说吗?”周令宜想了想,“就好像武侠小说里面,总喜欢给人取一个称号,有的时候对称三个字,就讲名字,有的时候需要多个字,就要讲称号了。”
刘持盈恍然大悟:“金毛狮王谢逊!”
周令宜接了一句:“金蛇郎君夏雪宜。”
刘持盈笑吟吟地:“香江玉女周令宜!”
周令宜抿起嘴唇,不肯讲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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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场外景在香山,九月末的时间,枫香树叶一半变作深红,现已是大学生的女孩重又遇见女人和她的丈夫。
丈夫没有注意,自然不知道女人和女孩的目光遥遥地相对,静默地凝视着彼此。
“周姐,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的《玻璃之城》吗?”刘持盈道,“这个虽然不像那个是更带有戏剧性的命运邂逅,但其中的逻辑却是相似的。”
“这个更有一种,必然。”周令宜说,她很谨慎地讲,“我想这个就是张导说的,一场游戏一场梦,到这一刻,这一个对视,游戏总会结束,梦也总会醒的,这就是那种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