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不再阻拦怀缜,怀缜快步上楼,他眼看着郑京熙落寞地蹲在地上,后背靠着护栏。
寒凉从郑京熙的脊骨一阵阵传进心里。
他脱下西装外套,披在郑京熙身上。“别怕,我们还在。”
郑京熙愣神,身体渐渐地暖和起来,她抬头看他,定了定心神。是的,都还在。
西装带着怀缜身上残留的余温。
郑京熙状态稳定清醒不少,好似想通了一般,想要起身,怀缜立刻扶住她。
她从茶几上端起一杯酒,面向正厅。稍稍俯视,笑容极其浅淡,让人捉摸不透。
她对着宾客举起酒杯,声音伴随着她冰冷的目光刺进每一个人的心口。
“今日,京熙在此感谢诸位——助我平步青云。”
从此甘心居于囚笼,舍弃她的大草原,不顾师恩,不顾父母恩情,做她梦寐以求的名士。
满堂喝彩,一时之间,她恍惚地以为,她真的顺遂心意,了却心愿。
她是一个矛盾的人。她想要功名利禄,却不愿意被困在一方城池。她满怀悲悯想做拯救民众的医者,却拼尽一切想要脱离底层。她贪婪的欲望明晃晃地裸露在所有人面前,还是有人护着她。
她到底何德何能。
后来,她许久没有离开研究院。只是在工作的时候,她偶然听同事说起,城郊又枪决了一个人。
那人临死的时候,靠在一棵槐树下,第一次放低姿态对他的敌人苦苦哀求:“求你们保留那几所学校。”
郑京熙的心似乎被他们的寥寥数语灼出一个可怕的洞。她累到独自坐在实验室的门口,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每一次重新振作后,都会迎来一次新的打击。
之后仅过了两日,何允凡被人发现自尽于家中。人人都认为何允凡殉情而亡,郑京熙想,她到底是殉情,还是殉国啊,也许何允凡自己也分不清了。
夏先生把爱都给了民众,何允凡只得到了小小的一部分,夏先生好像分不出更多的爱给她了,可她依旧甘愿赴死。
自尽的时候,她的手中还握着几朵风干的凌霄花。如果最后会死亡,生命与大地,也许能够骨血相融。
本是春夏之交,郑京熙竟然愈发觉得寒意彻骨。
后面一段时间,郑京熙每日从研究院回去,都好像经历了一场大病,睡不好觉,吃不下饭。
怀缜这段日子来看过她两次,每次来她家中,就带上一点他们初次见面时喝的茶,偶尔也会捎上一点零食,希望她能够过得舒心一点。
郑京熙见怀缜也憔悴得生出了几根白发,心里不好受,便说天色晚了,要去厨房煮两碗清淡的阳春面。
后来一日,怀缜吃完面后,坐在沙发上望着她,看似云淡风轻,话到嘴边却难说出口。他犹豫再三,才说道:“郑教授,我后悔了。”
郑京熙回望他,“后悔什么?”
他后背靠在沙发上,仰着头答道:“第一次见你时,我说希望你坚守本心,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平安。”
郑京熙没有说话,只听到他又说:“郑教授,你想离开吗?”
当然。郑京熙默念。可她背负这么多,深陷漩涡,该如何离开?更何况,敦河的民众还等着她的救命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