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桌上人就已经吃了一瓶白的，酒坛子敞着口儿，味道比进口的法国香水还要浓烈。

坐在窗边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怀里楼这个身材曼妙妆容浓艳的美女，身上的绯红色的花旗袍配上那柔软的腰，活像个花蛇要现形了。

这是洛北最大的搪瓷卫浴厂的老板，洛北一半人用的浴缸就是他家生产的。

他手里端着个青花瓷的小酒杯，偏着头对着坐在东边墙根儿上那位，低声说些什么。

门突然被拉开个缝儿，一个服务生从外面探进身子来，里面接待的服务生忙凑过去，两人交头接耳一阵，各自点两下头，原来就在里面的那个朝着苏秀蝶边上挪了挪。

苏秀蝶手里正端着一个透明的高脚杯，她的指甲盖染的是绿色的，里面混着的银粉在灯光底下反着光。

那服务生与她对上眼睛，忙凑过来。

“外面有人找您。”

苏秀蝶闻言，拿起放在桌边的手包，将那扣子咔哒一声打开，手指在里面拨愣了两下，似有些困惑。

一旁穿着马甲扎着小辫的矮胖男人忙递了一支烟过来，她愣了一愣笑道：“陈导误会了，我不是找这个。”

她说着话，站起身来对着服务生点了个头，那服务生忙走到前面去帮她开门。

走廊里的灯光比包厢里昏暗一些，丝绒布包的墙在灯光里恍然有些发黑。

沈确右手插着兜儿斜倚在一盆君子兰的旁边，一只手在口袋里拨着那怀表的盖子，发出“噌噌噌”的细微声响。

突然之间，包厢门打开，包厢里人说话的声音涌了出来，门缝透出的光在地面的逐渐拉宽。

他下意识抬眼望去。

隔着一人多宽的门缝，在那印着贝母五彩印花的红木旋转餐桌的尽头，一只修长的手握着一把西施紫砂壶，而在他袖口的尽头的衣襟上，一把褐色的穗子坠在一团冰云之下，阳绿的半圆珠子被顶灯照的透亮。

一时间那桌子上的酒瓶，杯碟，冒着热气的汤，还有墙壁上悬着的一幅牡丹图好像夜里扑灯的蛾子一样乱飞入眼，嘈杂的人声混着空气里浓浓的酒气一齐向他奔来。

就好像杜润生窗台上的油画，万物揉作一团看不清楚，却又看的真切。

难道是他？

苏小姐赴的是他的约？

他微微偏了头，想要瞧一瞧那人的脸，岂知那人也转头过来，正对上他的眸子。

那双他怕极了却想再看上一眼的眼睛从他脸上扫过，惹得他吃了一惊。

竟真是他！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一时生出许多疑惑来。

他那样身份怎样到这样的地方来？

按道理，校长都是克己复礼，稀粥咸菜，家里凳子凑不出来一个四平八稳的，身上衣服没有口子就有补丁，为显廉洁即便是喝个茶叶都要用破罐子装着，主打一个身无长物。真正廉洁不廉洁，没有人在乎，须得看着清贫才是。

而他一来就要搞什么招商引资，闹得人尽皆知，不愿意表演那一套也便罢了，如今又出现在洛北数一数二的大饭店里。

这是什么路数？

“来了？”

苏秀蝶声音响起，包厢的门随之关上，地面那道光只在一瞬间又消失不见，走廊上又恢复了安静。

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啊。”他忙收回思绪，摸索着拖出口袋里的怀表，“时间到了，该回去了。”

苏秀蝶回头望了一眼，那包厢门早已关上了，伸手理了理额前的发，将方才从钱包里取出来的票子塞给门口的服务生道：“等我下楼，你去把我的包取出来，送到楼下来。”说罢挽住沈确的胳膊，“小少爷来的很是时候。”

这时包厢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胖男人满脸堆笑得把他二人推了进去，这推人得沈确认识，正著名的大导演陈达生，他近几年来作品不少，与女演员的绯闻也不少，是报纸上花边新闻专栏常住人口。

他是苏秀蝶的旧相识，说是在好莱坞给著名大导演做了几年助手，两人就是那时认识的，苏秀蝶洋语说的不那么流利的时候，他倒是帮了不少忙，是以这次饭局其实是那搪瓷卫浴的老板邱长林想要在注资一中之后，请个当红女演员给他家的产品拍个广告。

陈达生受邀做广告的总导演，正巧得知苏秀蝶到洛北来的消息，想要牵个头，卖个体面。

二人进了包厢，那服务生便忙着抬了个空的椅子过来，挨着苏秀蝶原来的位置放下，右手边正是握着茶壶那人。

卧龙邱那脸上眉飞色舞的冲着沈确道：“苏小姐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了，还不知道小老弟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