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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木上纹人间温 > 磨盘火光

磨盘火光(1 / 1)

 天还没亮透卖豆腐的大叔就听见“哐当”一声,磨盘被砸的声音。他披着棉袄冲出屋,看见三个衙役正抡着斧头砍磨盘,之前被砸裂的磨盘碎片飞溅起来,混着豆腐渣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碎玉。

“你们干什么!”大叔扑过去想拦,被衙役一脚踹在胸口,昨天被踢疼的旧胳膊像断了似的,疼得他蜷在地上。领头的衙役举着斧头,指着墙上刚贴的告示:“县太爷说了,你这豆腐摊占了官道,今天必须拆!这破磨盘,当柴火烧都嫌磕碜!”

磨盘是大叔爹传下来的,磨了三十年豆腐,盘面上的纹路被豆浆浸得发亮,像老人脸上的皱纹。此刻被斧头劈得火星四溅,大叔看着最厚的那块碎片滚到脚边,上面还留着他昨天磨豆腐时的手印,突然爬起来扑过去,把碎片死死抱在怀里:“这是我磨了三十年豆腐的家当,你们不能烧!”

衙役的斧头劈在旁边的石台上,火星溅在大叔手背上,烫得他一哆嗦,却没松手。碎片边缘的石棱硌得胸口生疼,他想起儿子小时候总趴在磨盘上写“爹”字,粉笔字被豆浆泡得发涨,像颗没长大的豆。

陈舟赶到时,正看见衙役把拆下来的豆腐摊木板往火堆里扔。火苗舔着木板,发出“噼啪”的响,混着衙役的笑:“烧得好!看这老东西还怎么摆摊!”他攥着刻刀钻进人群,看见大叔怀里的磨盘碎片,碎片上“磨”字的刻痕被血浸成了暗红色,像是在淌泪

“住手!”陈舟突然喊了一声,把怀里的木牌往地上一摔,是他连夜刻的“民以食为天”,木牌砸在石板上,裂开道缝。“要烧磨盘,先烧我的木牌!”

衙役愣了愣,随即笑了:“哪来的野小子,也敢管闲事?”说着抬脚就要踩木牌,却被一只手拦住了周小绣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旁边,手里攥着那块补过文书的梅花帕子,帕子上的血梅被风吹得发抖

“他说得对,”周小绣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劲,“这磨盘养活了半个镇子的人,你们不能烧。”

紧接着,赵大娘抱着甘草包挤进来,张老铁拄着小木锤也站到大叔身边,连王二嫂都来了,手里还攥着没送完的碎银,他们没说话,只是围着豆腐摊站成一圈,像堵不高的墙。

衙役举着斧头想冲,看见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有人手里攥着刚买的热豆腐,还冒着热气儿,有人怀里揣着给孩子留的豆腐渣突然有点发怵。领头的衙役往地上啐了口:“等着!县太爷来了有你们好看的!”

日头爬到头顶时,县太爷果然来了,骑着那匹枣红马。他故意让马在豆腐摊前转圈,马蹄反复踩在散落的豆腐渣上,把豆渣碾成泥。“知道这马值多少豆腐吗?”县太爷摸着马鬃,晃了晃手里从张老铁铺里熔的玉佩,“够你卖十年豆腐!你这破磨盘,连马掌都不如,烧了正好,省得占着官道碍眼。”说着突然勒紧缰绳,马扬起前蹄,正好踩在大叔刚包好的磨盘碎片上,帕子被踩破,碎片滑出来,又被马蹄碾了道裂痕。“谁不让拆?”他勒住马,“一个破豆腐摊,也配跟官爷叫板?”

大叔从怀里掏出块布,小心翼翼地把磨盘碎片包起来,布是周小绣刚塞给他的,正是那块补文书的梅花帕子,帕子上的血梅贴着碎片,像给石头开了朵花。“我不告了,也不摆摊了,”大叔的声音发哑,“只求留着这碎片,给我儿看看,他爹不是诬告的刁民。”

县太爷冷笑一声,突然挥手:“烧!给我烧干净!”

衙役的火把扔向堆着的磨盘碎片,火苗“腾”地窜起来。领头的衙役故意用脚把碎片往火堆里踢,碎片上的“磨”字刻痕被火苗舔着,渐渐发黑。“老东西,你不是护着这破磨盘吗?”他蹲下来,用烧着的木片戳了戳大叔的手背,“现在看看,它能护你还是能护你儿子?上次你儿告官被打,这次你护磨盘,照样没好果子!”

大叔扑过去想灭火,被衙役死死按住。他没挣扎,只是把脸往火堆方向凑,火苗燎着他的头发,他却盯着最厚的那块碎片,嘴里反复念“别烧纹、别烧纹”,衙役松开手时,他第一时间爬过去,用袖子裹住还发烫的碎片,袖子被烧出个洞,他却没松手,只是把碎片贴在胸口,像护着刚生下来的娃:“这纹里有我爹磨的豆浆,有我儿写的字,烧不掉的……”

陈舟突然冲进火圈,捡起块没被烧着的碎片。火苗窜到他的衣襟,他没拍,只是把碎片往怀里塞,碎片边缘的石棱硌着他之前攥刻刀的伤口渗出血,他却攥得更紧。冲向县太爷马时,他故意把碎片举起来,让月光照在纹路上:“你看清楚!这纹是磨了三十年的,你烧得掉木头,烧不掉我们磨豆腐的日子!”马惊时,他第一时间护住旁边的孩子,碎片差点掉在地上,他用胳膊夹着孩子,另一只手还攥着碎片。

马被惊得扬起前蹄,县太爷差点摔下来,玉佩掉在地上,被陈舟一脚踩住。“反了!反了!”县太爷指着陈舟喊,“把他给我抓起来!”

混乱中,张老铁举着小木锤砸向火把,赵大娘把甘草包扔在火堆上,甘草烧起来冒黑烟,呛得衙役直咳嗽。周小绣拉着大叔往人群外跑,大叔怀里的帕子被火星烧了个洞。帕子上的血梅被烧得卷了边,却还能看清周小绣补文书时的歪针脚。大叔想起儿子上次被绑在柱子上,就是用这块帕子包的药,现在帕子破了,却裹着磨盘碎片,像帕子在护着碎片,也在护着他们家最后的念想。“这帕子和碎片,我都带着,”大叔把帕子往怀里按了按,“等我儿好了,让他看看,他爹没丢了磨盘的念想。”

火灭时,天已经黑了。陈舟看着地上的灰烬,捡起块没烧透的碎片。碎片上的纹路还沾着点没烧干净的豆腐渣,是昨天大叔磨豆腐时粘的。陈舟想起上个月,他来买豆腐,大叔总多给他舀勺热豆浆,说“刻木牌费脑子,补补”。那时磨盘转着,“吱呀”响,豆浆香飘半条街,现在碎片在手,纹路还在,却没了豆浆香,只剩烟味。“这纹是日子磨出来的,”陈舟小声说,“就像我刻木牌,每一刀都是念想,磨盘每转一圈,也是念想。”他对蹲在地上的大叔说:“我帮你把碎片刻成小磨盘,挂在脖子上,像念想。”

大叔没说话,只是从灰烬里摸出半块被熏黑的豆腐渣。豆腐渣还带着点焦味,大叔却嚼得很用力,他想起儿子小时候,总抢着吃豆腐渣做的饼,说“比肉还香”。那时他把豆腐渣和面粉和在一起,在灶上烙得金黄,儿子吃得满脸都是。现在半块焦豆腐渣,没了面粉香,却比那时还难咽,嚼着嚼着,突然尝到点咸是他的眼泪掉在上面了。

远处的月亮爬上来,照在灰烬上,像撒了层盐。陈舟摸着碎片上的纹路,突然想起李师爷说的“木上有纹,人间有温”,或许石头也一样,磨盘的纹路里,藏着的不只是豆浆,还有他们这些人的日子,烧不掉,磨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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