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四月二十八日,星期三。
北京的早晨阳光明媚,一扫前几日的阴霾。
长安街两旁的槐树开花了,一串串洁白的小花挂满枝头,空气里弥漫着甜丝丝的香气。
街道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红色的国旗在蓝天下飘扬,显得格外鲜艳。
我站在人民大会堂东门外的台阶下,抬头看着这座庄严的建筑。
它比想象中更加宏伟。巨大的廊柱,高耸的台阶,宽阔的广场,一切都散发着一种肃穆而神圣的气息。
阳光照在汉白玉的栏杆上,反射出温润的光泽。来这里开会、参加活动的人络绎不绝,但每个人都自觉地放轻了脚步,压低声音,神情郑重。
“紧张吗?”身边传来聂老的声音。他今天穿了一身深灰色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比平时更显威严。
“有点。”我如实回答,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有海棠的清香,也有一种特殊的、属于这种庄严场所的气息。
“正常。”聂老笑了笑,那笑容让他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我第一次来这里开会时,手心都是汗。但走进去就好了,记住,你是今天的主角,你有资格站在这里。”
我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西装——是一套深蓝色的修身西装,白衬衫,打了条简单的深色领带。
母亲特意打电话叮嘱要穿得体,姐姐还寄来了一双新皮鞋。
这身打扮让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成熟几岁,但镜子里那张依然带着少年轮廓的脸,还是暴露了年纪。
“小田总!”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转过头,看到高军匆匆走来。他也穿了西装,但领带打得有点歪,额头上有些细汗,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
“高总,你怎么来了?”我问。今天发布会主要是出版社的安排,公司这边我只让他处理日常工作。
“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吗?”高军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而且,有几个海外媒体也来了,可能是冲着‘howard.tian’来的。我把资料都带来了,万一有记者问到音乐方面的事……”
我明白了。britney的成功再次让“howard.tian”这个名字在国际音乐圈有了一定知名度,虽然大部分媒体还不知道这个“神秘的东方创作人”就是《明朝那些事儿》的作者,但总有敏锐的记者会挖到线索。
“有备无患。”我说,“谢谢。”
“应该的。”高军看了看表,“快九点半了,该进去了。”
抬头就是庄严的国徽,我赶紧又理了理衣服,随着人流走进大会堂。
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恢宏,高大的穹顶,华丽的水晶吊灯,红色地毯柔软厚实,踩上去几乎听不到声音。
工作人员穿着统一的制服,礼貌而专业地引导着来宾。
新闻发布厅在二楼。走进去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长枪短炮的摄影记者架好了机器,文字记者在翻阅资料,出版社的工作人员在忙碌地做最后准备。
主席台上方挂着红色的横幅:“《明朝那些事儿》全集出版暨作者媒体见面会”。
我的位置在主席台正中间,面前放着名牌:“作者 口四文三”。旁边是聂老和出版社社长的位置。
看到那个名牌,我的心跳又加快了些。
九点五十分,来宾基本到齐。我看到下面坐着不少熟悉的面孔——文化界的几位老先生,我曾在电视上见过;几家大报社的文化版主编;还有一些作家、评论家。
后排有一些年轻人,可能是大学生或文学爱好者。
我也看到了几个外国面孔,拿着录音笔和笔记本,神情专注。
十点整,发布会准时开始。
出版社社长先致辞,介绍了《明朝那些事儿》系列的出版历程和市场反响,那些数字从他口中报出来——累计销量突破五百万册,读者年龄跨度从十几岁到七十岁,被上百所中学列为课外推荐读物……
台下响起阵阵掌声。
然后聂老发言。他没有念稿子,而是即兴讲话,声音沉稳而富有感染力:
“……五年前,一个十岁的孩子拿着稿子来找我,说想写一套‘好玩的历史’。我当时觉得,这孩子有想法,但能写多少?能坚持多久?五年后的今天,我们坐在这里,为这套六卷本、两百多万字的作品画上句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明朝那些事儿》的成功,不仅仅在于它的销量,更在于它让历史‘活’了过来。它让成千上万的年轻人,甚至很多原本不读历史的人,走进了明朝三百年的时空,与那些历史人物同呼吸、共命运。这证明了,好的历史写作,可以既有学术的严谨,又有文学的生动,更有传播的力量。”
掌声更加热烈。
然后,轮到我了。
我站起身,走到发言台前。灯光有些刺眼,让我看不清台下人的脸,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光影和闪烁的相机闪光灯。
我稍稍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媒体朋友们,大家好。”
我的声音透过音响传出来,在宽敞的发布厅里回荡。
那声音已经不是我童年时的清澈童声,也不是变声期的粗糙不稳,而是一种稳定、清晰、带着少年特有质感的嗓音。
林教授的训练,让我的发声有了支撑,即使在这种大场合,也不觉得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