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有汗。
完全沉浸中,我甚至没注意到,不远处一位试弹合成器的外国男子已经停下了动作,侧耳倾听。直到我弹完,掌声响起。
“bravo!”他走过来,德语口音的英语带着真诚的兴奋,“精彩的即兴!独特的融合——东方的韵律骨架,西方的和声色彩……令人印象深刻!”
他大约四十岁,瘦高,金色短发,穿着黑色t恤和牛仔裤,背着一个鼓鼓的背包,看起来像是音乐制作人或乐手。
“谢谢。”我站起身。
“你的音乐里有故事,”他目光敏锐,蓝色的眼睛像能看透什么,“不轻松的故事。我听到了距离、反思……还有力量的积蓄。你是在用音乐整理思绪吗?”
我心微微一动。
音乐确实是一种语言,而懂这种语言的人,能听出弦外之音。
“算是吧。”我说,“最近经历了很多,需要消化。”
“理解。”他伸出手,“卡尔·海因里希,柏林独立音乐制作人。来香港参加一个电子音乐工作坊。”
“田浩彣,音乐人。”
短暂交流。卡尔对音乐融合有深厚的见解,他刚从巴厘岛采风回来,收集了不少当地的甘美兰音乐素材,正尝试用电子音乐的方式重构。
“东方音乐的魅力在于‘空间感’。”他兴奋地说,“西方的和声体系是纵向的,讲究堆叠;东方的旋律思维是横向的,讲究线条的流动和留白。我在你的即兴里听到了这种结合——你在纵向的和声进行中,创造了横向的旋律空间。”
这个观察很专业。我来了兴趣:“您在做具体的融合项目吗?”
“正在尝试。”卡尔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型数字录音机,“这是我昨晚在酒店录的——用软件将甘美兰的采样重新切片、变速、叠加电子节奏。你想听听吗?”
我们走到琴行的试听区,戴上耳机。音乐响起:传统的印尼敲击乐器声被解构,变成碎片化的节奏元素,混合着合成器的低音脉冲和空灵的pad音色。奇妙的是,东方的神秘感和西方的科技感并不冲突,反而形成一种未来的、跨文化的听觉体验。
“很有意思。”我摘下耳机,“您如何处理文化挪用的问题?毕竟这是在‘使用’另一种文化的音乐元素。”
卡尔的表情严肃起来:“好问题。所以我坚持几个原则:第一,尽量与当地音乐家合作,而不是单纯采样;第二,在作品中明确标注灵感来源;第三,如果作品盈利,会与提供素材的音乐家分成。尊重,是合作的前提。”
这番话让我对他刮目相看。很多西方音乐人对待“世界音乐”的态度是猎奇式的,但卡尔有真正的文化平等意识。
我们聊了半小时,关于采样伦理、文化差异、音乐技术。临别时,卡尔撕下一张便签纸,写下联系方式:“这是我的柏林工作室地址和电话。如果你有机会来欧洲,欢迎来坐坐。我们可以一起做点东西——你的东方底蕴,加上我的电子经验,也许会碰撞出有趣的火花。”
我接过纸条,摩挲着粗糙的纸面。一次随心的琴行之旅,似又在心中播下新种——关于更广阔的国际合作,关于更具实验性的音乐探索。
世界很大,而音乐是共通的语言,也是无界的疆域。
“我会认真考虑。”我真诚地说,“柏林是电子音乐的重镇,我一直向往。”
“那就说定了。”卡尔笑着拍拍我的肩,“保持联系。音乐人之间,不该有国界。”
晚上七点,回到酒店。
刚冲完澡,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房间的电话响了。是李宗盛从台北打来的。
“浩彣,没打扰你吧?”李宗盛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来,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
“李老师,我刚回来。有事?”
“和华研那边联系上了。”他说,“他们老板林总对共荣音乐准备推动合作的事情非常感兴趣。不过林总提了个要求——他想先听听周杰伦的demo。”
“可以。你把小样发过去,记得标注是‘未完成版,仅供内部交流’。”
“明白。”李宗盛顿了顿,声音压低,“另外,我听到一个消息,还不确定真假——索尼音乐亚洲区的高层,昨天秘密去了台北,和吴宗宪见了面。谈的是打包收购阿尔法核心资产的事。如果成真,周杰伦可能直接进入国际公司体系。”
这个消息让我心中一紧。
索尼如果介入,情况会复杂得多。国际巨头有更雄厚的资金、更全球化的发行网络、更成熟的艺人培养体系。如果周杰伦被索尼签走,星海的机会就渺茫了。
“消息来源可靠吗?”
“八成可靠。”李宗盛说,“是我在索尼的老朋友偷偷透露的。他说索尼亚洲区新上任的总裁是个激进派,想快速打开华语市场,看中了周杰伦的潜力。”
“吴宗宪的态度呢?”
“摇摆。索尼开价不高,但承诺全球发行。吴宗宪既想套现解困,又怕失去对周杰伦的控制权。他还在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