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周沛一才勉强松了口气,缓缓在书案后坐下,扶额不语。
方才的梦她已经记不清了。
但醒来时却猛然担忧起李玉娘的安危。
想到昨日那个敲登闻鼓的血人,她实在不敢小瞧福昌的手段。
眼下距离福昌出宫不过两三个时辰,希望来得及。
过了许久,桂月从殿外回来,见周沛一还在书房。
“殿下,”她弹了弹肩上的落雪,进来回禀:“奴婢把信交给段给使送出去了。”
周沛一“嗯”了一声,却听她继续说道:“只是殿下……您当真要拿昨日那人跟福昌郡主换那位李娘子?”
方才周沛一写信时,桂月就在一旁看着,自然知道信上写了什么。
她虽然不懂,却知道昨日皇城门外那血人与案子有关,是在陛下面前过了眼的。
但那李娘子说到底不过是个教坊奴婢,身份低微。
用那血人换李娘子,在桂月看来,这买卖并不划算。
她们一块长大,周沛一哪能看不出她的想法。
叹了口气,“不管身份如何,在我眼里都是两条人命,我自然是谁都不想放弃。只是福昌手段狠辣,如今李娘子于她而言并无价值,我担心她随意就将人打杀了。”
“眼下我没有更好的主意,索性跟她挑明,让她知道李玉娘于我有利,便是为了我手里的人,她也会留李玉娘一命。”
桂月垂眸思索。
周沛一看了她一眼,“至于旁的,待明日与福昌见了面再谈。那证人对我手里这案子十分要紧,我自然不会轻易松口,就看明日我和福昌谁能更胜一筹了。”
说完,她转头看向半开的窗。
窗外风雪依旧,宫中四处雪白,与深红的宫墙相互映衬,延伸至更远处。
周沛一沉沉呼出一口气,这一刻两条人命似乎就如同这窗外的风雪,压在她的肩头,沉甸甸的。
她前半生活在阿耶的庇护下,不曾见过性命凋零。
阿耶也并非暴君,从未当着她的面打杀过宫人。
可生活在皇宫这样藏污纳垢的地方,她又怎么可能什么也不知道?
譬如曾经伺候母亲的翠屏、郑妃宫里被冻死在御花园的洒扫丫头……
这些人都曾与她擦肩而过,却在某一刻陡然消失。
虽然于她而言并非重要之人,但总能在她察觉时怔愣许久。
或许正如阿耶所说,人命的因果乃世间最重,哪怕只是擦肩而过,也是三生修来的缘分。
因此不论是那证人还是李玉娘,与她的缘分如此之深。
周沛一又岂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
傍晚,宫外终于传来消息。
福昌郡主回了帖子,说明日愿入公主府一叙。
周沛一总算松了口气。
冬日天暗得早,明日又要搬住处,周沛一干脆早早梳洗就寝。
第二天一早,桂月和临月正在为周沛一梳妆。
三人正在说话,今日的雪总算停了,她们出宫也能好走许多。
“段给使一大早就派人来送信儿了。”
桂月小心地为周沛一通发,“府令昨儿知道您要搬去公主府,立刻就命人将府里上上下下都打扫了一遍,地龙也都烧上了。”
周沛一“嗯”了一声,“干净便可,旁的等住进去了再慢慢收拾。”
临月捧着香炉,为公主的衣裳熏香。
闻言道:“奴婢向段给使的干儿子打听过,陛下赐给公主的府邸,原先是前朝一位王爷的亲王府。既是王府,府内陈设怕是不合您的喜好。”
桂月也轻声道:“殿下这次也太着急了些,咱们应当也像二公主那样,先叫内侍省重新修缮了再搬进去才好,如此殿下也能住得舒心。”
周沛一道:“不妨事,且先住着。”
王司赞候在一旁,沉默不语。
三人正说着,门外又是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荷月提着从御膳房端来的食盒,在门外跺了跺脚,方才一脸八卦地走进来。
周沛一从镜子里瞧见她,就知道这丫头又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