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声带着刻薄笑意自身后响起。
“哟,姜姐姐,” 只见白姨娘拉着李令怜,走了上来,刻意地与姜姨娘并行。
她那双眼睛在姜姨娘脸上转了一圈,笑道,“姐姐这脸色……瞧了可真是让人心疼。得了大夫人赏的那般金贵的药,可要日日紧着用才好,别辜负了夫人的心意才是。”
她话音一转,矛头直指欧阳蓁,轻蔑地拖长了尾音,“倒是可惜了你身边这位……啧啧,不是老夫人亲口赞过,说是个通晓药理的伶俐人儿么?怎的姐姐这身子骨,调理了这些时日,还是这般弱不禁风?我看啊……”
白姨娘故意顿了顿,用帕子掩住嘴角,发出两声尖锐的讥笑:
“……怕不是当日,是用了什么法子哄得老夫人信了,才得以进府的吧?这通药理的名头,怕也只是攀附的幌子。”
姜姨娘脸色更白,急忙暗中用力扯欧阳蓁的衣袖,低声道:“蓁儿,莫听这些,快走……”
然而欧阳蓁没被姜姨娘拉开,反而微微侧身将姜姨娘更严实地护在身后侧一点的位置。
她没有看白姨娘,声音不高平稳道:
“白姨娘这话说的……”
“我们姨娘的身子骨,打十几年前便落下了病根儿,府里稍微年长些的老人都知道,您同在府中多年,想来也是清楚的。这沉疴旧疾,岂是几日汤药就能拔根痊愈的?世上何曾有这等神仙方?”
话至此,她才缓缓将目光转向白姨娘,没有惧色,也没有怒气。
“至于奴婢……不过是个粗鄙丫头,全凭一点微末识药草的本事得了老夫人青眼,后来又有幸被指派伺候姜姨娘。老夫人面前,奴婢不敢有半字虚言。奴婢的本事就是这般大小,有用处时自当竭尽全力,报答老夫人和姜姨娘的恩德。”
她略一停顿,语锋微微转冷:
“奴婢愚钝,只知忠心侍主,谨守本分。倒是白姨娘您……这般无凭无据便揣测奴婢蒙骗老夫人。这心思……可实在不敢让人妄加评议,怕是过于深远了些。”
“放肆!” 白姨娘身后的香莲首先炸了毛,厉声呵斥,“哪里来的贱婢,敢这么跟主子顶嘴论理?!”
她激动之下声音尖利,臂弯里抱着的李君培被惊得一哆嗦,“哇”的一声啼哭起来。
白姨娘自己更是被噎得脸色发青,气得浑身发抖。
她狠狠瞪了欧阳蓁一眼,那眼神像是要剜下她一块肉来。
见李令怜也被这阵仗吓住了,白姨娘更是恼羞成怒,一把拽起女儿的手腕,刻薄的声音因为气急而更显尖利: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奴才秧子!一个下贱丫头,也配在这儿跟主子讲理论道?!我们走!”
她几乎是拖着有些踉跄的李令怜,带着抱着哭闹的李君培的香莲气冲冲走远了。
直到那刺耳的哭闹声渐渐远去,廊下只剩下冷寂的风声。
姜姨娘这才长长松了口气,整个人仿佛脱力般。
她看着面前神色恢复平静的欧阳蓁,眼中没有责备,反而涌上担忧。
“蓁儿……” 她紧紧攥着欧阳蓁的手腕,“你……你今日是怎么了?为何这般莽撞?你可知那白氏心肠最是狭隘,你得罪了她,她岂能善罢甘休?若是她拿今日之事做文章……”
“你不是最懂得忍耐又最沉得住气的吗?为何要为了我这般出头?”
欧阳蓁稳稳地搀扶着姜姨娘的手臂,小心翼翼地走下顺和堂门前的台阶。
她放低了声音:“姨娘…...还请您莫要生奴婢的气。”
她又微顿了一下,“您心里也是有数的,初一那日,当着满屋子姨娘和小姐们的面,白姨娘她那架势,分明是想把我们碾得一点颜面也不剩。”
“若非老太太恰巧来了,以她那不饶人的性子,怕是会揪着我们不放。”
她微微侧过头,看向姜姨娘的侧脸,声音放得更柔了些:“您想想,奴婢再不济,终究是老太太亲手挑选出来伺候您的人。她那般口无遮拦,明着是踩踏奴婢,暗里却是指摘老太太用人失察看走了眼。这难道不是明晃晃的僭越,失了侍妾的本分吗?”
欧阳蓁的目光落在前方青石路上,声音渐沉,“奴婢不敢有非分之想,但也绝不能由着她一直这样……肆无忌惮地欺辱。我们一味退让,她只会变本加厉。”
“毕竟,在这府里,单论入府的资历,您也是排在她前面的。”
姜姨娘默默听着,眉头似舒展了一分,她停下脚步,轻轻叹了口气,抬手理了理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
她转头看向欧阳蓁:“……罢了,别闹到老爷夫人那边去就好了。”
“姨娘放心。奴婢行事自有分寸。”欧阳蓁道,“姨娘素来喜静,不愿生事,奴婢都记在心里。奴婢所求,不过是能好好伺候姨娘,让您在这府里能过得舒心些。至于旁的……奴婢自会处理妥当,绝不连累姨娘。”
姜姨娘听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轻轻拍了拍欧阳蓁的手背
“你……是个懂事的。”
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又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向前走去,欧阳蓁默默跟上,扶着她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