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的目光掠过姜姨娘。
“姜妹妹这绣图的手艺,瞧着……咳咳……”她咳嗽了两声接着说道,“倒是越来越精进了。”
姜姨娘闻言身形骤然顿住,她迅速垂眸,恭谨地躬身回礼:“大夫人过誉了。”
上首老夫人的声音适时响起:“好了,姜氏,你也落座吧。”
姜姨娘悄然松了口气,再次欠身,寻了个位置坐下。
李劭清了清喉咙,侧首看向李令惜。
“惜儿,”他道,“今日是你生辰,爹允你提三个愿望,只要是府里力所能及,无有不允。”
李令惜微微垂首:“父亲疼爱,女儿感激不尽。只是……给惜儿的嫁妆已然甚多,府中上下待惜儿更是恩厚,惜儿万万不敢再奢求什么了。”
“糊涂话。”老夫人略带嗔怪地打断了她,“这是长辈疼你,哪有生辰当日反叫你空着手的道理?”
她语气笃定,目光又扫过李劭,然后接着道,“你只管提来,莫要拘束。”
李令惜沉默悄然蔓延了片刻。
她先是看看在身侧的付轩允,旋即站起身,双手交叠于身前,视线恭谨地迎向郑夫人。
“母亲容禀……女儿……女儿思来想去,目下心中唯有一个挂念已久的愿望。”
“女儿恳请母亲……垂怜体恤。能否……能否从母亲院中那精通药性的能人里……特恩赏一位善调理的嬷嬷,随女儿一道到付府照拂?”
话音落下,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郑夫人脸上。
郑夫人面容沉静,只捏着茶盏的手指极细微地收紧了一瞬,随即又缓缓松开。
“原来为此事费心。我当是什么紧要的呢,” 她的声音平缓如常,“我那藏春药房里的嬷嬷们,确是个个粗通些岐黄之道,料理府内女眷的常见不适也算得体。这有何难?待一会儿散了,便让春桃带路引你去一趟,你自己瞧着顺眼稳妥的,选一位带回去便是了。”
李令惜立刻屈膝,姿态放得更低:“谢母亲厚恩!”
“若只是想要个懂医术的下人,那还不简单?”一旁老夫人突然开口道。
“老爷,”她直接点向李劭,“你和郑氏大可不必只着眼后宅那几个嬷嬷,何不派人去外头尚药局寻访一番?那里面伺候的可都是皇族公侯的贵体,经年的老供奉,规矩都是顶顶好的,见识也广……总归,”
她目光若有若无地掠过郑夫人的面庞,“总归是比郑氏院里头自个儿调教出来的那些要妥当不少。”
李劭端坐的身形绷直了一瞬,与郑夫人目光短暂相接,两人眼中都掠过一丝猝不及防的狼狈与难堪。
李令惜心头也是一惊,连忙离坐,在老夫人的注视下深深躬身道:
“谢祖母垂怜,可惜儿万万不敢受!”
“尚药局的大人皆是国手,乃是朝廷贵重所依。请他们入府相佐已是天大的恩典,若让他们屈尊纡贵来照顾惜儿这等内帷女眷的寻常汤水……”
她抬起头望着老夫人,“岂不是更是折煞惜儿了。”
“惜儿所求不多,不过是盼着母亲院里那知根知底又善调理体质的嬷嬷能时时照拂一二,已是心满意足,不敢再生他念。”
厅内一时陷入了沉默,老夫人的目光在李令惜脸上停留片刻。
“你懂事,便依你吧。”
李劭也立刻站起身。
“好了好了,”他朗声接过了话头,“这眼看就快到午膳的时辰了。三郎和惜儿一路舟车劳顿回府,想必已是腹中空空。都在这儿枯坐着说这许久的话了,有什么章程,不如等安顿下来,用了膳,再细议不迟。这就移步吧!”
“是。”众人纷纷起身应和。
老夫人由阿竹搀扶着起身,只是目光仍在李劭和李令惜之间流转。
厅堂散去,众人鱼贯而出。郑夫人在阿竹下走在李劭与老夫人后头,几声压抑不住的咳嗽自她喉间溢出,虽被锦帕掩住大半,却依旧格外清晰。
欧阳蓁跟在姜姨娘身后听着,她脚步下意识地微缓。
夫人近些日子称病免了晨昏定省,门都未出半步,怎的今日甫一出面,就咳得这般厉害?
她正沉浸,全然未觉身前的姜姨娘已停下脚步,回头轻声唤她:
“蓁儿?蓁儿!回神了,我们走了。”
欧阳蓁猛地惊醒,连忙上前一步,稳稳扶住姜姨娘单薄的手臂:“姨娘恕罪,奴婢一时走神了。”
老夫人与李劭等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门后,堂内只剩下几位姨娘和各自的丫鬟未走,气氛顿时松散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