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又闲叙了许久,李劭瞧着母亲微微泛起的倦意,便轻轻站起身来,恭敬地行了一礼,道:“母亲,时辰不早了,儿子便先带怜儿告退了,您好生歇息。”
老夫人微微抬起头,轻轻摆了摆手,说道:“去吧,你们父女俩陪我这老婆子说了这么多话,也该累了。”
李令怜一听要走了,小嘴一撇,她被李劭拉着手,缓缓挪动脚步,回头朝着老夫人说道:“祖母!您答应了怜儿午后一定要来哦!您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呀!”
老夫人撑起身子,笑道:“好好好,祖母答应怜儿的事,什么时候没做到过?怜儿乖乖跟爹爹回去,午后祖母一定去,一定去。”
李令怜听了老夫人这番话,这才用力地点了点头,又对着老夫人挥了挥小手,这才被李劭牵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老夫人的潋竹苑。
目送走儿子与小孙女后,阿竹将门轻轻合拢,室内骤然沉寂了几分。
老夫人脸上的笑意在门扉关闭的瞬间便悄然敛去。
她缓缓吁出一口长气。
“唉……”
“老身活了这把年岁,黄土都埋到脖子根了,竟还要分出心神,替我那儿子和儿媳操心……”老夫人的声音低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两个冤家,当真是没一个让我省心的,成日里也不知在做些甚么!糊涂账尽算到我眼前来了!”
阿竹连忙扶老夫人安稳坐下,劝慰道:“老祖宗万万宽心,莫要动气。您身子骨要紧,何苦与那些一时长短计较?老爷和夫人……想必心中也是自有考量的。”
她的声音刻意放得低柔,唯恐不慎点燃了老夫人心底怒火。
老夫人闭上眼,抬手重重地揉了揉眉心。
“考量?哼……”她自嘲般地轻哼一声,复又睁开眼,“同你说了也是白说……我活了大半辈子,竟还是猜不透这对夫妇心里头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倏然间,她似想起什么遗漏的重要事,视线猛地转向阿竹,追问道:“对了,这两日坔儿和垣儿呢?一个个像是泥牛入海,连点声息都听不见!”
阿竹心头一紧,知晓老夫人这股火气终究要蔓及两位少爷身上。
她垂下眼睑,小心斟酌着言辞:“回老祖宗,大少爷这段时日只在博文堂读书,每日卯时未至便已出门,直到入夜才回府……至于二少爷……”
阿竹声音更低了些,“您也知晓,二少爷向来行踪不定,心意难测,奴婢……奴婢实在探听不到。”
这回答非但未能安抚老夫人,反似火上浇油。
她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语气也愈发森冷:
“一个死板拘束,一个浪荡浮滑!”
她重重地拍了下扶手,震得一旁的茶盏叮当作响,
“好,好得很!都不小了,眼看都到开府立业的年纪,却浑然不知为自己的将来费半点心思!惜丫头的事好歹算是落定尘埃了,可坔儿呢?老大不小的人了!连个正经的姻缘动静都听不见!还有垣儿!”
她越说越激动,胸膛起伏,“上头的老爷子也不知急上一急!难道真要我这把老朽的骨头熬干了,才能等到他们开窍?还能不能……能不能有福气瞧见这两个孽障都成家立业,为祖宗延续香火?!”
“老祖宗息怒!”阿竹吓得慌忙上前一步,跪在老夫人脚边,“您必定洪福齐天,长命百岁!这些气话可不能说啊!”
“大少爷和二少爷皆是玉树临风,满京城也寻不出几个能配得上的!但是只要……只要时运一到,必定会有好消息的!老祖宗您千万保重玉体要紧!”
阿竹急切地劝说着,只想压下老夫人此刻翻滚的怒火。
老夫人看她这副模样,缓缓抬起手又揉了揉酸涩的眉心,疲惫地轻叹一声:“唉,老身乏了,你也退下吧,容我一个人待会。”
阿竹闻言,轻声应诺:“是,老祖宗,您好生歇着,奴婢就在外头候着,若有吩咐,您唤一声便是。”
老夫人微微点了点头,阿竹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与此同时,在李君垣的院里,阿贵正杵在少爷的房门前,扯着嗓子喊着:
“少爷!少爷!”
他喊了这么多声,屋内却毫无动静,他不禁有些疑惑,皱着眉头挠了挠后脑勺,自言自语道:“这少爷,一大早跑哪去了?今日不是不去夫子那儿吗?”
说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推开了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他探头往里一瞧,果然房内空无一人。
于是他迈步走进屋内,一边走一边扫视着四周。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桌案上,桌上摆着纸墨,纸上草草写了些东西,只是有些模糊,看不太真切。
阿贵好奇心起,快步走近,凑近一看,只见上头列了许多物件,但都被用笔重重地划掉了,墨渍晕染开来。
他隐隐约约能辨认出写的是钗子、泥娃,还有妆奁之类的,都是些女孩用的物件。
阿贵脑瓜子灵光,心想:过几日不就是大小姐的生辰吗?莫非是少爷打算买了这些送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