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这样,他还是不肯付钱,否认自己坐了马车。
忽然间,他又十分慷慨大方地把他的钱夹子扔给了马车夫:“你都拿去吧!”
结果,他钱包里就只有几个铜板。马车夫有幸将随军神甫的全身上下搜查了一遍,一面说着要他的耳光。
“那你就来我一下吧,”随军神甫回答说,“我吃得住。”
马车夫在随军神甫的坎肩口袋里找到了一枚五克朗的硬币,拿走了,一路抱怨自己倒霉。
随军神甫好半天还没入睡,因为他不断地在设想着各种新的计划。
随后他又许诺要把自己根本就不存在的妹妹嫁给帅克。说着说着他终于入了梦乡。
当早晨帅克走进神甫的房间时,发现他正躺在沙发上冥思苦想。
“我记不清是怎么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沙发上的。”他说。
“您压根儿就没上过床。我们一回来就把您扶上沙发,再也无力往别处弄了。”
“我都干了些什么事?我做了什么没有?我难道是喝醉了?”
“醉得不省人事。”帅克回答,“我建议您最好还是换换衣服,擦洗擦洗,这样舒服些。”
“我觉得我好像被谁狠狠揍过一通似的,”神甫抱怨说,“之后我口渴得要命。昨天我没跟别人打架吧?”
“还没闹到那步田地,神甫大人。至于您的口渴嘛,那是因为昨天您喝多了。”
“要是我此刻有点真正的樱桃白兰地酒就好了,”他叹了口气,“它对我的胃有好处。这种白兰地在普鲁斯采的施纳布尔连长大人那儿有。”
于是他开始翻衣兜找钱包了。
“好家伙,我总共就剩下三十六个克莱查了。把这沙发卖掉好不好?”他想了一下,“你说呢?有没有人想买这沙发呢?当然我可以对房东说把它借给别人了,或者是被人偷走了。不,沙发还是要留着。那我派你到施纳布尔连长大人那儿去,让他借给我一百克朗。他前天玩扑克赢了钱。你要是在那儿弄不到钱,就到沃尔舍维采兵营去找马勒尔上尉;如果那儿还要不来,你就到赫拉昌尼找菲舍尔连长。你就跟他说我得付马料钱,可这笔钱又被我喝掉了。我每处都给你写上一个字条带着,别让他们把你搪塞住。你就说我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你爱怎么编就怎么编吧,就是别空手回来,否则我就把你送到前线去。你问一下施纳布尔连长,他的樱桃白兰地酒是在哪儿买到的,替我买上它两瓶。帅克把事情办得很漂亮。他的天真和他的诚实的样子使他去找的几个人完全相信他说的是真话。当他带着三百克朗凯旋归来的时候,神甫简直大吃一惊。”
“我一下就全都弄到手了,”帅克说,“事情一点不难办,就是在施纳布尔连长那儿我得在他面前下跪,不过,当我告诉他说要付私生子津贴的话……”
“私生子津贴?”神甫重复了一句,吓了一跳。
“对了!就是付给娘儿们的钱。您不是说,让我随便编吗?我当时真想不出别的什么理由来了。对了,他们还问,那姑娘长得怎么样,我说长得很漂亮,说她还不到十五岁……”
“你可把事情搞糟了,帅克!这太丢人现眼啦!”他边说边抓脑袋,“我脑袋疼死了!”
我想把事情办得稳妥些,因为命令就是命令呀!
我得想个说法,不能让他们把我搪塞住。沙发我也找到主顾了,这是我认识的一个旧家具商。他下午来。现如今一只皮沙发值很不少的钱哩。”
“你还干了些什么别的没有,帅克?”神甫问,仍然捧着脑袋,样子很沮丧。
“报告神甫大人,您叫我买两瓶像施纳布尔连长买的那种樱桃白兰地酒,我买了五瓶。好让咱家有点存货,天天都有喝的呀!”
神甫又醉如烂泥。他向帅克表明,说从明天起他要重新做人,过一种新的生活,因为喝酒精一类的烈性酒是庸俗的唯物主义,人必须过一种精神生活。
他这种充满哲理性的论调说了有半个钟头。正当他拧开第三瓶酒时,旧家具商来了。神甫把沙发几乎等于白送地卖给了他。他请家具商别忙着离去他想同他聊聊旧家具商走了之后,神甫和帅克又说了一番体己话,作了一次友好的消遣。他们边喝边聊了好半天,直到黄昏时,帅克和神甫的友好谈话还在进行中。
可是到了晚上,情况就变了。神甫又恢复到前一天的样子,把帅克当成另外一个人,并对他说:“不,绝不,您别走,您还记得辎重队那个棕色头发的见习军官吗?”
这支田园牧歌般的插曲一直演到帅克对神甫说:“我已经烦透了!现在你给我爬上床去乖乖地睡吧,明白吗?”
“我去睡,亲爱的,我这就爬上去睡,我凭什么不爬上床去呢!”神甫嘟囔着,“你还记得不记得,我们同在五班待过,我还替你做过希腊文的练习题呢?”
帅克逼着他脱下鞋子,再脱衣服。神甫一边照办一边望空对着一个什么生人抗议说:
“诸位,你们看哪,”他对着柜子和一盆无花果树说,“我的这帮亲戚对我有多么凶呀!我不要认自己的这帮亲戚了!”上床时,他突然用坚定的口气说。
屋子里回响着随军神甫的鼾声。
就在这段时间里,帅克还抽空去了一趟他的老用人米勒太太的住宅处,见到的却是米勒太太的表妹。她向帅克哭诉说,米勒太太就在她用轮椅把帅克推去入伍的那一天也被逮捕了。老太太还遭到了军事法庭的审讯。由于找不到任何可以问她罪的证据,于是就将她送到斯特因霍夫集中营去了。米勒太太的表妹呜咽着说:
“您也认不出来您曾经住过的这间房子了,因为我找了一些女裁缝住在这里来了,他们把这儿布置得像个小客厅。满墙都是时装图片,窗台上也摆满了鲜花。”
随后,帅克也来到杯杯满酒馆看了看。当巴里维茨太太一见到他,就声明说不给他倒酒喝,因为她认为帅克多半是开小差逃出来的。
“我的男人,”她开始老调重弹,“他为人是那么谨慎,那可怜的却无缘无故地蹲在大牢里。帅克回去的时候已经夜深了,可是随军神甫不在家。”
直到第二天凌晨他才回来,叫醒帅克说:“明天咱们得去给野战军做弥撒。你给煮点掺有罗木酒的黑咖啡,或者熬点格罗格酒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