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公子不觉得那人像郡守府里的阿壮吗?”
谢朝蘅开口补充道,“他快摔倒时,你不是还搀扶了他一把吗?”
奚欲苏眼睫缓缓颤动,似才恍然大悟:“哦,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对嘛,她那时可是借着昏暗环境悄悄盯着奚欲苏的,怎么可能会记错?
谢朝蘅想与奚欲苏讨论下阿壮的来头,刚望过去,却见少年勾起嘴角,道:“谢姑娘不仅记性好,眼力也很出色,那么昏暗的环境,不仅记住了他的脸,还看清了奚某的小习惯。”
谢朝蘅神色骤然一僵,她想装听不懂,却偏偏意识到了他所说的习惯是喜洁。
那时自己过于好奇他的真实善恶,故不免多分了点注意过去,但其实他低调不瞩目,甚至连扶人的动静也只引的身边好友短暂扫了一眼。
她却是一直悄悄盯着的,以至于发现他幅度过大的清洁术动作,这才忆起原文中提及他素喜洁的特点。
其实发现了他的习惯并不是主要的,而是暴露她过于莫名关注他才是大不妙的事。
毕竟,两人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她的表现很是异常。
谢朝蘅搜肠刮肚,最后只能干笑两声,接了他的夸赞:“奚公子谬赞了,我确实记性好,眼力也好。”
不等他回答,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她忙转移目光,自顾自道:“看来下一场戏又开始了。”
清冷的月光洒进小轩窗,一股有一股似浪潮的风卷起了帷帐,兽首博山炉氤氲着缭绕的香,苦涩厚重的白檀香压过了如枯朽般的衰老腐臭味。
“袭香,袭香,你来看我了。”奄奄一息的声音传了出来。
婢女挑开一层帘幕,垂目神色如常地扶着伸出来的皮包骨头呈灰白色的手臂。
“钱公子?你怎么了?”袭香忍着一股脑涌过来的恶臭,望了望关得紧紧的门,后悔答应主事的话给钱公子送东西。
“公子生了恶疾,现下见不了人。”婢女替他解释道。
“既然这样,东西已经送到,袭香就不打扰了。”袭香敛衽一礼,转身就要走。
那婢女的动作却更快,她几步拦住袭香,道:“袭香姑娘能来见公子,公子很感动。姑娘看在往日与公子的情分,喂他喝完药再离开吧。”
袭香刚想拒绝,不料婢女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笑着递了过来:“这是公子的意思。”
“好。”袭香接过银票,感受到厚度,恐惧早已被抛之脑后。
婢女见此,推开门,道:“请姑娘等等。”
袭香捏着银票,只觉如坐针毡,待婢女回来时她迫不及待起身,接过她递过来的瓷碗。
婢女先她一步掀开帷帐,无法抑制的恶臭味瞬间钻入鼻腔,她看见了已经瘦成皮包骨头,裸露的肌肤尽是大片紫红疮疤,完全看不出原样的人,忙别过了头。
“姑娘,请坐。”婢女立在一旁,笑着看她。
袭香僵硬地弯起唇角,轻轻挨着床沿坐了下来,道:“钱公子,喝药了。”
“袭香。”钱公子艰难抬起了脸,浑浊的双眼已经看不见她了,只在婢女帮助下用手试探地寻着她。
袭香往后移了移,躲过他的手,然后就要给他喂药。
“袭香姑娘,喂药前得先试试药的温度。”婢女空出一只手拦住了她的动作。
袭香将瓷碗在脸上碰了碰,敷衍道:“刚刚好。”
“袭香姑娘,你怎么不懂奴婢的意思,奴婢的意思是,你尝一口药。”
婢女垂下身,看着抗拒的她,讽刺一笑道,“你以为银子是白收的吗?”
袭香听着她明目张胆的威胁,看向钱公子,却发现他只喘着气,喃喃“袭香,袭香”,似一点也没注意两人的话。
他听不见,袭香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件事。
“快试试吧,袭香姑娘。”婢女出口催促。
袭香只想赶紧离开,一闭眼,吞了一口褐色的药汤。她喝得囫囵吞枣,只觉有一块软烂散着幽香的东西被吞了下去。
不敢细想那是什么东西,她将碗递到钱公子嘴边,快速服侍他喝完药,然后起身就要离开。
“袭香姑娘。”婢女开口唤了她的名。
袭香皱眉:“还有何事?”
婢女莫名一笑,清秀的脸阴冷了几分,只道:“奴婢只是想提醒你,你离不开这里了。”
“什……”袭香不解,下一刻,她腿一软,摔在地上,葱白的手上冒出似蚯蚓般的青筋,她瞪大双眸,只觉全身血肉都在疾速地干涸。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她抬眼,眸子已经有些模糊,纵是如此,她依旧瞥见了躺在床榻上起色逐渐转好的男子。
钱公子慢慢下了榻,看着她,毫不掩饰地大笑道:“看来你还是逃不脱当本公子替死鬼的宿命!”
不!不!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这么死去!
她错了,她错了,那日啼娟,是为了救她出魔爪才那么做的,可是她,却失手杀了她。
“啼娟,对不起,对不起。”她泪眼纵横,口齿不清道,“啼娟……”
我还没有看你醒过来,我——
“唉,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子?”就在她绝望之际,一个温柔的声音似春风拂在她耳畔。